码头: 凄风苦雨,当读叶芝

上次荡秋千时,老太太说她家要拆,政府通知尽快搬,补偿事宜在协商。两儿子因为大屋有些矛盾,老大虽分家搬出去,但想拿点钱,毕竟祖屋男孙有份。她自己呢,六十九岁,近两千块的社保,就是为房子的事烦忧。两个媳妇都不想让跟着住,她想把自己该得的一份拿到手,免得病了动不了了,床前无孝子。

老伴去的突然,摔了一跤后骨折,离家看病时还好好的,到大医院输了两天液就不行了,然后只剩下她一人。去年在田里干活,雨后地滑从坡上摔下晕过去,醒来后右边胳膊疼且无力,喊孙子叫来儿子到诊所,医生以脱臼法诊治,回家后依旧痛,再去,原来手腕断了。打石膏,几月后,基本恢复正常,干农活一点不耽误。当然,那段日子艰苦自不多言,婆媳关系,恩怨纠缠,是女人一生绕不过的坎儿,解不开的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今日再去,远远望见从前的农家乐房顶拆了,再看路边悬挂的灯笼也取下歪斜扔在草丛,像着红妆的弃妇般哀怨地躺着。原先还算整洁的院子一片狼籍,本想进去打探一下,叙叨几句,门口三只黄狗挡道,呼呼威吓,未敢造次。老太太听见动静从二楼残墙中向外观望,认出她,我喊一声,"孃孃,以后碰不到你了。"她回一句,"妹儿,慢慢走,我们没得法呀。",从此,一段坟间偶遇,引路起,拆家断,缘尽于此。


不禁有些许惆怅,一念间,想到李叔同与友雪中别离,长亭外,古道边。何谓情深不寿?何谓颠沛流离,何谓天涯苍茫?何谓执迷不悔?何谓家国存难?何谓易水寒兮,壮士胡不归?


离开时,报复性的釆摘了十几支她家载种的花儿,与其被推土机辗压,不如灿烂我家陋室。再看一池荷叶,一波水塘,是她们家人一铲一铲辛苦挖成,鱼儿肥美尚在游戈,荷叶田田花儿还未绽放,从此落入谁手,犹未可知。


遇上劫匪了。


近段习惯了散步边想边走边写,至此,山间凉风习习,虫鸟啼鸣,斜阳半落未落,嫣红一片,再有几朵火烧云点缀,分外迷人。旁边高架桥车辆轰隆,不远处小区幼童玩闹之声传来,人间烟火,从未止息,从未远离。


喜欢山林,一则躲避喧嚣,更喜欢野生的花草树木鸟虫自然气息。人哪,逢盛世,本可以江湖归隐,街肆放浪,或二者兼顾,亦庄亦邪。乱世则慷慨悲歌,英杰辈出,马踏黄沙,壮志未酬。不料,盛则迷乱,乱则气短。一入红尘,沾染太多铜锈,非刀剔可除尽。又则,遁入囚笼,两耳不闻双目假寐,世间悲苦掩面逃过。活泼泼的赤子心,热烈烈的真情意,坦荡荡的江湖气,豪迈迈的男儿志,萎靡成灰,萎靡成灰。


惭愧呀,可对原始的,狂野的欣赏与崇敬,我从不否认。尤其是女儿家,也当具此气质。


近听尺八曲<虚铃><虚空>,若有所悟。天地万物,入心者,都值得拥有。一音虚空,空虚者失魂。一曲深情,情深者自知。非与人也,鸟花石兽山水,皆相通。所谓禅心,即本心。守着便旷达,无根即飘摇,欲狂则迷乱,性空自高远。于家中地垫之上随乐自舞,无拘无束却无无我之境,总有尘念烦忧相袭。空者,自如自在,当下执迷如我,仍看不破勘不透。


又反复听唐•ᴗ•平的歌,关于HK,一个女孩子的泣血之作。她是用灵魂歌唱,为那城哀鸣,愤怒,呐喊,让世界见证浴火涅槃,荣归东方之珠。学唱其间,有时在山顶致敬以肉身以雨伞以信念以尊严以信仰,对抗残暴之剑鞋娥之木仓砖纸之墙的勇敢的殉道者。有时行走小区街巷时播放,它不因成为禁哥,理当传遍大街小巷,让人们自己的良知决定封杀与高歌。


音乐的力量,有时可以超越语言,那种直击心灵的震憾脱离了表面感官直抵灵魂,与之契合。所有传世的音乐作品都具这种特性,也几乎是所有写作者自身苦难经历后的升华,或者民族危难时的英勇抗争写照,伟大如贝多芬<命运交响曲>,或悲惨世界中<人民之歌>,女孩唐•ᴗ•平的<HK,叶路洒令>何尝不呢?我丝豪不吝奢对她的赞美,对这个长相平凡,长发披肩如邻家女子嗓音中,爆发出的苍凉而坚定的不屈力量产生的共鸣而痴迷。灵魂之间的吸引莫过于此吧。它超越性别,年龄,种族,国界,以及浮浅的夸奖,繁多细节的刻意,彼此不说话未见面,便心有戚戚珍惜起来。


此刻,屋内闷热异常,窗外风声满楼。记得看到这样一句话,作者不详。"任何一种触及灵魂的深刻感情,都是从理解对方的痛苦开始的。"忽而又想到到"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多少人爱过你的容貌,虚伪或真情,唯独一人曾爱你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今夜,凄风苦雨,当读叶芝。

<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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