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活不过三十岁。”高中毕业典礼上，朋友对我说道，好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表示质疑，他却肯定了我的质疑。

  “也有可能在二十五岁那年就死去。”

  高中毕业后又过了一些时间，我站在家附近最高的商业大厦一层，看着人来人往，今晚是家里介绍对象的应许之日，对方已经迟到了三十分钟，我琢磨着要再等十分钟再离开，还是此时此刻转身离开，最近加班了不少，明显缺乏运动，腰间有股隐约的疼痛，我才25岁，却已经看到了自己52岁的生活。

  我叹了口气，寻思着今晚还能到哪里去，朋友基本都已经成家，这又是第几个放我鸽子的女孩呢？

  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心情平和。

  “K？”身后突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女孩的声音。我没有多想，转身便和她打了个招呼，不料根本不是相亲的对象，而是一个我不认识的胖女孩。

  “我是小杂啊。”

  小杂当然不叫小杂，那是高中时给她起的外号，外号来历不明，但是叫得异常顺口。我看了对方三分钟，终于在那张圆润的脸上看到了小杂五官的影子。

  “啊，对对对。”我故作想起，实际上我和她整个高中下来说过的话，并不超过十句，简而言之，我和她并不熟。

  小杂走了过来看着我的脸，我们之间沉默了许久，十秒钟的时间在我感觉上像是过了十年，她头发有股奇异的洗发水味。

  “喝杯咖啡？在这里的天台，味道还不错的。”

  我用了0.1秒的时间回忆，花了1秒钟反应过来，这里的顶层什么时候有咖啡了？

  “我请。”小杂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不过有个要求。”

  “我其实只是路过，还有些急事。”我把目光抛向远处的行人，心想什么事情说出来会让对方听着感觉很着急。

  “实际上，我奶奶身体不舒服。”

  “和你相亲的女孩，就在顶层，不过和别的男生在一起。”

  小杂语气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我却像是遭到了雷击轰顶，头脑顿时空白。

  “你怎么可能认识她？”

  小杂念出了她的名字，不再多说什么，一切都已经成为事实。

  我指了指电梯，反正都来到了，喝一杯咖啡又何妨？

  坐电梯的时候，我悄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顺手把和相亲女孩的微信聊天记录给删除了。

  商业大厦的最高层是六楼，往上是天台，电梯只能走到六楼，从六楼出去的时候，小杂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在不开心？”

  “你的意思是，我在被放鸽子以后必须要很开心？”我无意识地将这种结果推在了小杂身上，尽管她是无辜的。

  “你不是喜欢她，才约她出来的吗？”

  “是。”

  “那她和别人在一起更加开心，不是很好吗？难道你不希望她开心吗？”

  小杂一句简单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我突然想起自己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因为机缘巧合，被同班的某个女孩喜欢上了。那个女孩恰巧有一个痴心不渝的追求者，那个追求者知道女孩喜欢的是我，会有怎么样的感受呢？会因为对方感觉更开心，自己也觉得开心？一阵奇怪的纷乱感袭上心头，像是地球停止了自转。

  “砰！”

  从电梯出来，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走廊尽头传来巨大的声响，打断了我漫无边际的思考。我们快马加鞭地向着声音走去，看到通往天台的门开着，那本来是一道通向天台的铁门，门已经生锈，年份久远。

  “门自己开了。”小杂有些惊喜。“这就是命了吧。”

  我四处看了看，确定这层楼确实再无别人，真是让人意外，这么大的商业用地，居然有一层完全是空的，走廊两旁尽是冷清的店铺。

  “为什么要把我骗过来，还用这么低劣的手段。”看着小杂肥胖的背影，我开口道。“如果她这个时候到一楼了，我就会因为你错过一段缘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小杂的脸并不俊俏，甚至因为肥胖可以说有些不堪入目。

  小杂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我，脸上神情迷惑。

  “我说的那家咖啡，就在顶层。”

  我来过这座商业大厦不止一次，顶层自然没有什么咖啡。但是我不知道小杂为什么执着于这个。

  深吸一口气。

  思绪终于回归平静，好像浮空的身体终于踩到了结实的地面，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自己也说不明白。

  “顶层没有什么咖啡，天台早就不使用了。”我如实回答，不料小杂那张胖乎乎的脸突然就憋红了，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要不是她剧烈地吸气和吐气，我以为她准备憋气让自己休克。

  “那里有，你在骗我。”小杂用力推了我一把，力道很大，我没能稳住，坐了下去。小杂撇下我，自己一个人冲上了顶层，这时有什么人打下了开关，走廊所有的灯在瞬间熄灭。

  一片昏黑笼罩了我。

  我站起了身，摸索着到了电梯，电梯还有备用电源在支撑着，我径直下了一楼。

  疯子。在电梯下降的期间，我喃喃自语。这时候，我才懊恼自己今晚的所作所为，爱对于我这种普通人而言是奢侈品，这大概就是一夜值千金吧，我把自己下半生的幸福都给耍没了，像空气一样干干净净。

  重新到了商业大厦的一层，人潮的气息顿时将我包围，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准备赴约的女孩说因为奶奶的生日不能过来了。我寻思着她奶奶是不是每天都要过一次生日。

  只是我并没有追问，只是回复了一句“那你要快乐哦”。

  她也许看到了，又或者根本没有留意我发的讯息。我对于她而言，根本谈不上什么重要性，只是千万路人当中的某某而已。

  商业大厦回家的路我不用看地图也能找到，但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叫作小杂的女孩，自那天以后，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了，即使是找到了关于她的照片，也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即便是我，在偶尔看见她的脸时，也会忘记她叫作什么。

  毫无疑问，小杂把自己从商业大厦的顶层推了下去，但却没能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