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哥哥的眉毛
杜小胖蹲在大面瓜筐的旁边,眼巴巴地盯着卖面瓜的大帅哥。
帅哥抽着烟,烟细细的,烟头暗红,一股香味钻进了她的鼻孔。
“阿铁!”杜小胖打了个大喷嚏。
帅哥笑了,细白的上齿咬住了烟,杜小胖看看大面瓜,又看看大帅哥,低下了头。
她看着自己的小脚丫,她可真黑呀,把这小脚丫放进煤炭,也分不出来吧?
她仰起脸,看着面瓜帅哥,琢磨着,这个大面瓜哥哥也是黑帅哥啊!他可真帅气,他的面瓜真好看,真好闻啊!
也许,大面瓜不是甜瓜吧?也许这是苦瓜的变种吧?也许,面瓜哥哥不是卖面瓜的,他是显摆自己的帅气吧?
杜小胖寻思,这面瓜多半都是酸的。
她站起来,想回家了。
老妈妈肯定买了大面瓜了。
这时候,一辆破车停在她身后,西边哥哥跳了出来。
他走到杜小胖跟前,看看面瓜帅哥,挑挑眉毛。
哎呀!西边哥哥的眉毛真好啊!又长又黑!典型的长寿眉!
他从破钱包里掏出一把黑发,递给杜小胖。
“这是什嘛?”杜小胖把黑发放在手中,仔细地观察。
“这不是一个人的头发。”最后,她说。
“当然不是一个人的,”西边哥哥的黑脸红了,“这一束是你嫂子的,她可真是个傻娘们!跟你三嫂子一样。只会看孩子,做饭,收拾衣服。”
他嫌弃地挑起来那束长长的头发,说:“我懒得和她废话,我没找她直接要头发,这些是我从她的梳子上扯下来的。”
他的手指抚过了长长的发。
他又检出令一束头发,这头发闪着光泽,真漂亮。
西边哥哥的黑脸露出了骄傲:“这是你大侄女的,她今年大学毕业,要考老师。她最疼我了!暑假给我买了一副眼镜,花了我三千多!妈的,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还得哄着,还得装高兴。”
他看看杜小胖,有点尴尬。
气氛变得很微妙。
面瓜哥哥斜着眼睛看看西边哥哥,嘴角多了点嘲笑。
杜小胖的小手捏住了最细最柔软的一束头发。
“这是你二侄女的”西边哥哥快乐地说,“我老二啊,刚刚七岁,那大高个子,好歹长长就比我高!她可会整治我了!她妈的,我看见她就怵头,我老二啊,就你二侄女,我一天看不见就想啊……”
他开始唠唠叨叨。
“我老二啊!……”他说,黑脸都是光泽,越说越兴奋,害杜小胖使劲摇晃他。
“哥哥,哥哥,你靠谱点!”她晃晃西边哥哥,“你给我她们的头发,干什么啊?”
“哦!这样啊!”西边哥哥晃晃脑袋,清醒清醒,“我一说起我老闺女,就不靠谱,我老闺女啊……!”
他的脸又红了,害杜小胖直摸他的额头:“哥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打掉杜小胖的手,“你的黄鼠狼玉雕不是少眉毛吗?”
“黄鼠狼没有眉毛的!”
“我知道,”他说,“哥哥长的最好的就是眉毛了。”
“哥哥,你不是黄鼠狼!”杜小胖急了。
“废话!哥哥当然不是黄鼠狼!”西边哥哥瞪眼睛,“可是,黄鼠狼玉雕吗,你可以设计上眉毛嘛!这头发不正好吗?”
他又说到,“哥哥不是黄鼠狼!真是的,有个不靠谱的妹妹,害大家都不靠谱!”
他嘟嘟囔囔地走到面瓜前,看看面瓜哥哥,像是审贼:“姓名?”
“敝姓金。”
“职业?”
“卖面瓜。”
“性别?”
“男。”
“籍贯?”
杜小胖急忙跑过去,拉住西边哥哥的手。
她有礼貌地向面瓜哥哥点头哈腰:“金哥哥,对不起,西边哥哥……”
“没关系。”面瓜哥哥回答,他慢慢吐出一口烟,从白色的烟雾后看着她。
西边哥哥蹲下来,开始挑瓜。
他挑的很仔细,一边挑一边瞎咧咧。
杜小胖把这束头发悄悄放进他的后口袋。
她知道,这是西边嫂子和侄女们的心愿。
每个哥哥都平安,健康,幸福。
这么沉重的心意,却是这个小胖贼的心愿。
“我愿意接下这把剑。”她记得自己说过,是向谁说的,她忘记了,“如果,我去做这件事,会让每个哥哥都快乐,我为什么不去做?”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望望独流古镇的天空,天空是灰黄色的,漫天遍地的灰尘。
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她看着阴暗的天空,心里有了一点点难过。
西边哥哥挑了十五个瓜,看看破钱包,又拿回去五个瓜,再看看破钱包,又拿回去五个瓜。
他数数钱包里的钱,嘬嘬牙花。
杜小胖的眼睛盯住了西边哥哥的手,小心眼上上下下,跟着他的动作,感到太纠结了。
“好了,”他把皮夹使劲拍拍,“刚发了工资,就没了。”
“就这五个吧?”他问面瓜哥哥,“我就这点钱了,便宜卖给我吧?”
“嗯!”面瓜哥哥沉吟着。
“当然,你也可以不卖。”他的语气像审贼,“我妹妹也不见得一定吃面瓜。”
“我要吃面瓜!哥哥!”杜小胖抓住他的手,“我一定要吃面瓜!”
“你金卡呢?妹贼?”他问,“减老二给你的金卡呢?”
“面瓜哥哥不收金卡!”
“什么?不收我妹贼得金卡?”西边哥哥很诧异,“减老二的金卡全国通用,信用极高!”
“你为什么不收金卡?”西边哥哥问到。
“敝姓金。”
“姓金就不收金卡?”
“嗯!”
西边哥哥笑了起来。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金灿灿。”
“哈哈哈!”西边哥哥急忙忙拍打破皮夹,把钢蹦都抖落出来,“这钱够这几个面瓜了吧?”
“可以。”
西边哥哥抓起大面瓜的瓜蔓儿,拉着杜小胖的小手,向车里挤去:“快走,妹贼!快走!妹贼!这典型的不靠谱!以后,不准买他的面瓜。”
破车十五分钟后终于开动了。
杜小胖抓出一个面瓜,在西边哥哥的衣服上使劲擦擦,“吭哧”“吭哧”吃起来。
“苦吧?”
“嗯!”
“生吧?”
“嗯!”
“那还吃?”
“吭哧吭哧!”
车里安静下来,杜小胖开始吃第五个面瓜。
“以后,你先待在减老二那里吧。”
“为什么?”大面瓜好香好甜啊。车里都是瓜香味。
西边哥哥咽了口唾沫。
“独流鬼子镇太乱了。”他说,“你三嫂子又被讹诈碰瓷了,微信圈里还带上了你。”
“我知道,我不怕的。”杜小胖开始吃瓜瓤。
瓜瓤又脆又甜,嚼起来像吃葡萄干。
嘎吱嘎吱响。
“可我们都怕!”西边哥哥说,“不管怎样,我都喊过你三哥杜哥,我们住过上下铺。”
他看看车窗,接着说,“在我个人片面看来,我和你哥算是兄弟。”
他不屑地扁扁嘴巴,说:“虽然他是媳妇迷,真没想到啊,(他意味深长地)你嫂子挺有本事嘛!”
他忽然问到:“妹贼,你嫂子有什么特异功能吗?要不,你哥哥上辈子就是和尚!哈哈哈,他这一辈子没见过娘们儿,这样宠老婆!我们那的小姑娘都挺羡慕你嫂子的。”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杜小胖停住了嘴巴,有点迷惑。
车子慢慢开着,这菜市场里到处都是人,像蚂蚁一样来来往往。
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在吵,真是热闹啊!
西边哥哥笑了老半天,终于靠了谱。
他严肃地说:“但是,你是我的妹贼,是老妹贼!这件事,也许,你根本不用参加的。”
天到了正午了,阳光热烈的刺眼睛。杜小胖觉得眼睛火辣辣的,有点疼。
“你们担心我过不去关口吗?哥哥?”
“你没有必要掺和的。”
“小姑娘侮辱诽谤我了。”
“你不必和她一般见识的,妹妹。”他说,“独流镇没人信她们的话。”
他开着车,阳光照射进来,光线暗淡了,把细小的灰尘照了出来。
“你可以住在减老二那里。”他说,“大家都会去看你。”
杜小胖没有吭声。
五个大面瓜都吃干净了,碧绿的瓜叶萎缩了,可是,显得更绿了。
她的小手攥紧了瓜叶。
细长的瓜藤勒住了她的手背。
“这件事,我们都可以办的,根本不用你来做什么的。”
“因为我是小孩子吗?”
“不是,妹贼!你不是小孩子了。”
“因为我抑郁过吗?”
“不是。你已经很健康拉!”他用大手摸摸后脑勺,爽朗地笑起来,“你把哥哥们都逼抑郁拉!”
“那么,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做这件事?”
西边哥哥没有回答。
“有个小姑娘告诉我,她不喜欢娇滴滴的女孩。”杜小胖抬起头,看着西边哥哥的眼眉,“哥哥,你的眼眉好漂亮啊!”
车子慢慢行驶着,独流街道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车子――自己堵住了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