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外出,阳光炽热,行人稀少,马路对面传来“南瓜饼”的叫卖声。抬眼望去,一位中年妇女蹬着三轮车沿河堤缓缓由东而来,车上载一个大玻璃柜子,上面用红漆刷着“南瓜饼”仨字。
我行至马路中央,三轮车刚到桥口,正欲右拐上桥。我走到桥边,三轮车就在前方八九米处。快走两步急欲赶上,三轮车已过了桥。桥那边沿河堤是一溜小吃摊,应该是她的目的地吧。这样想着,也不过一两分钟,等我过了桥,“南瓜饼”就不见了。左右往顾,踪影皆无。由东走到西,再由西向东,遍寻不见。向桥口卖饼子夹肉的大叔询问,大叔抬手往右一指,白花花的太阳洒了一地,卖晋糕的躲在树荫下用帽子盖着脸午睡,炒凉粉那家坐着三两个客人,边吃饭边打瞌睡,卖油煎菜盒的大婶正把一个菜盒子递给她旁边卖手工布鞋的大婶,两人客气礼让着,“尝一个,你就尝一个呗,给啥钱”……天地悠悠,河水东流,我对着右边的空气,深情呼唤“南瓜饼,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
初三时,一次放学路上,我和朋友正聊得热闹,“凉粉”的叫卖声扑面而至,未及看清,一辆自行车从身边飞快略过,留下一个穿红衣的女生背影和一串清脆的叫卖声“凉粉、凉粉、凉粉……”,我俩相视愕然,随即哈哈大笑,这人纯粹是不想卖东西吧,闪得这么快,等别人听见,从家里出来,她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乡里时不时会有走街串巷的小贩,骑着自行车,卖当季水果、小吃食等,大都是自产自销,不定时不定点出现。边走边叫卖,听见的人闻声来买。大概他们也是业余做点小生意,平常并不以此为营生,所以不够专业,不能站在客户的角度考虑,常常就是他自顾自地喊,人们四处追寻找不着,错过多少买卖。为避免此类遗憾过多发生,我格外留心警惕,每当听得一声“卖……”,赶紧飞奔出门,循声而去。也闹过不少笑话,有时候连钱也没带,先找见人,让他等着别乱跑,我回去取钱,或着把他领到家门口,有时候是卖盆卖碗的,我就讪讪地回来。这成了我妈笑我嘴馋的有力例证,逢人必说,“只要听见一个‘卖’字,人就窜出去了”。
小城的街上有很多卖卤鸡蛋的。三轮车驮着一大锅,车上高音喇叭循环播放一位大妈用河南话录制的“专业卤鸡蛋,五毛钱一个,一块钱三个”,后来,随着物价上涨变成“专业卤鸡蛋,一块钱一个,两块钱三个”。蹬三轮的都是小男孩或者小女孩,十四五岁的模样,一样的口味,一样的录音,街上经常见。
世事往往这样,遇见的时候不想吃,想吃的时候遇不见。
有那么几天,很想很想吃卤鸡蛋,就死活找不见。小城不大,把所有繁华不繁华的街道都走过,连声音也没听着一个。有天晚上正在家中看书,“专业卤鸡蛋……”的声音石破天惊般传入耳中,就在墙外大路上。我住三楼,小楼离家属院门口也只五十米左右,赶紧换衣服,出门,却扑了空。第二天,听到声音,不及换衣,只在家居服外披了件外套,匆匆出门,仍然不及他(或她)跑得快。几日下来,我掌握一些规律,每晚八点半至九点左右来,特意在此时间段守在院门口,偏偏又没来。不禁恨恨地想:做生意怎可如此任性,你是要跟我玩捉迷藏?
一晚,正在家中洗衣服,听得门外“卤鸡蛋”声,立马抓起钱包钥匙,飞奔出门,连外罩也来不及披。不过,百忙之中仍然记得换上跑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狂奔下楼,几位阿姨站在楼下聊天,来不及跟她们打招呼,在她们惊诧的目光注视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家属院,跟着声音一路向南。我的长发在夜色中纷飞乱舞,一杆杆路灯被甩在身后,跑过艺校家属院、电大家属院,声音还在前方两三百米处……脚步越来越沉重,声音越来越远,我要气哭了,“你就不能骑慢点吗,你是卖鸡蛋的,又不是送快递的”。从小体育特差的我,追着三轮车跑这么远,终于追上了。多亏前面路口,有位大叔买卤鸡蛋,替我争取到时间。
为了两块钱三个的卤鸡蛋,我以家居服配跑鞋的造型上演了一出夜奔。气喘吁吁地向小丫头建议:孩子,慢点走,让灵魂跟上脚步,哦不,是等等你的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