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从第几个这样的早晨醒来,当疼痛已成了习惯,我便觉得,死亡似乎离我远了一些。
今天是在丽江的最后一天,我在这个美丽的城市呆了近一个礼拜,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有时候我在想,不如就呆在这里吧,不错的归宿呢。
也许以后我会回来的吧,但现在一定要走。我还有事情要做呢,做完了这些,才觉得真正放轻松一此些了。
约了后天与阿正在北京碰面,我托他帮我打听房子的事。我不懂这些,可他知道。他会帮我办好一切,只等我点头付款。
最后一次穿过这古城的街道,一本正经地数着踏过的青石板。最后坐在船头,穿过一弯又一弯月亮般的桥洞。
水可真干净真好看呢,应该也很深吧。我用手轻轻掬起一把贴近我的脸,那柔软的精灵悄悄从我指缝里溜走。我似乎听见它们在说:留下来吧,跟我们在一起。
我会回来的,我心里轻轻应着。
你不会回来了。那声音突然变得肯定而绝望。
也许吧,谁能料想以后的事情呢。
“姑娘,在想什么呢?”
为我荡船的老爷爷是个慈祥而精干的老头儿,胡子白花花地蓄在胸前,荡船的时候左摇右摆。跟船下的水一般,总能让我安静。
老爷爷身体好,荡船更是气定神闲,偶而兴致好还会张嘴来上一嗓子。他唱当地的民谣,我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但那歌声极具穿透力,直至灵魂深处,每每回过神来,早已是泪流满面。
这些日子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哭,好似要把这一生的眼泪流尽了似的。
“没什么,爷爷。能给我唱首歌吗?我明天要离开。”
这几日里我坐船必坐他的。前几次是巧合,每每我找船,总是遇见他。后来便是刻意的了,我会寻找他,如果他有客人,我便会静等。我喊他爷爷,我把他当作亲人。
老人没多话,稍稍酝酿了一下,那宏厚嘹亮的声音便在水上飘起来,摆渡我的思绪。
下船了,老人将钱还给我,执意不收。
“姑娘,好好生活。”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歌声又飘了过来,我站在码头,忘记了离去。
到北京的时候是晚上近九点的时候,我找了旅馆住过去。阿正一直给我打电话,非要接机,我跟他说,明天才到。不想麻烦他。
我没有到街上去,只站在旅馆房间的阳台上,看车窗外的灯火,那种流离失所的感觉又回来了。难过还是习惯?习惯了反而从中得到一份淡定。
半夜,那熟悉的疼痛又来了。我紧紧安住我的左腹,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麻木地等着疼痛过去。我知道它一定会过去,就像我知道它还会再来一样。
早晨我将自己收拾好,吃了点热食。因为我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我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瘦了好多。
阿正在北京做生意,有一间规模还行的公司。至今单身,钻石王老五一型的人,年轻有为。
我们的关系一般,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再起码,我想我是这么认为的。平日不会刻意联系,但却不会彼此生疏与忘记。轻易不肯麻烦别人,但最后了。
不要想那么多了。
他执意去接我飞机,我推辞不过,才告诉他旅馆的位置。他有点责备我,马上为我办了退房手续,将我的行李拉在他车上,到了他的地界,怎能住旅馆?
我拗不过他。
车一路开到了市郊,本来他说在市内好好玩两天再说,而我执意要先看房子。
其实一切都安排好了,他通过自己的关系,帮我找到了一幢又大又漂亮的房子,小别墅型的,带一小花园。我想我的钱勉强付得起,但是因着他的关系,我可以省下一笔不小的数目来维持我日后的开支。
他一路上一直说,为什么不在市区找呢?那样多方便。贵是稍贵点,可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只笑笑,说市郊安静嘛。
市郊确实不方便,爸爸妈妈来住肯定不如在市区。但这里相对来说真的很安静,我想安静地过完最后的日子。爸爸妈妈原谅女儿吧,最后自私一次。
他确实让人放心,一切都非常妥当。他为我选的房子非常合我心意,而且价钱合理,甚至物超所值。我知道这跟他分不开关系,对于他,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不再看看了吗?”
“不了,很满意。”我不是个果断的人,若是平日,定是要比较来比较去拿不定主意的,可现在没时间犹豫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跑那一趟一趟繁复的手续,因为有阿正的帮助,这一切都被简化了许多。
在房地产权证书上,我填了自己的名字。这房子是我要留给我父母的,本说直接写上他们的名字,省得将来麻烦。但是,有一所房子始终是我的梦想,那会让人觉得安全。可那是一件奢侈的事,因着以后的日子,我不敢随意地先去买了房子,若不是生命将至,也许我还在犹豫中。
“怎么忽然想起买房子了,不是一直哭穷吗?怎么,傍上大款了?”阿正开玩笑地问道。
这真不是个开玩笑的时候,一路上我沉默着,兀自在想自己的事。
“是呀!”我尽力让声音变得活泼一些,心里却苦闷地想:我傍上死神这个大款了。
“哪家的公子?改日引见一下?”他抓住这个玩笑不放了。
“你说是哪家就是哪家。”我调皮起来了,牛头不对马嘴地答。
“我们这一家如何?”他半开玩笑地问,眼睛看着前方。
“好呀!”我学着他的口吻,很多时候,这样会避开很多事情。
“我可没开玩笑,大画家。”还是开玩笑的口气。
“我也没有,企业家。”我开玩笑地回应。
俩人都笑了。
“你瘦了好多。”他认真地说。
“是啊,攒钱买房子嘛。”我依旧轻轻地回答,话语中带着笑意。
他“扑哧”笑了一下。“打算在北京多玩两天?”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呢。但过几天就会回来。”
“去干什么?要我帮忙吗?”
“不用,一些私事。”其实我哪里知道要去干什么。什么都了结了,只剩一点,我的父母,他们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而我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呢?
“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也许明天。”不知道要去办什么事,去哪里,又哪来的日期呢?
“那好,今天晚上去我那里。”一个绝对周全的人,总要将人照顾得服服帖帖。
“不了,住旅馆蛮好。”
“这说的什么话?绝对不行。”
“可你只有一幢房子呀!”不得已拿男女有别来搪塞。
“我住公司呀,我一般都住公司。”好嘛,推辞不了了。
“好吧。”一向不爱麻烦别人——最后任性一次吧。
我拿出一粒止痛片塞进嘴里。
“你在吃什么?”好奇。
“维C”
他的房子可真漂亮,市区的小别墅。想想上一次来的时候,是我们一帮朋友,他发起的聚会。白天玩了一天,晚上又回到这里来彻夜K歌聊天。
第二天疲惫的大家各自工用去时,他对我说你来一次不容易,多玩两天再走。
我不懂这句话的暗示,也许懂,是装作不懂,也许,本就没什么暗示,揣度最是伤神。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下次吧。我笑盈盈地说,生存面临压力,哪里敢放纵了自己。
好吧,下次一定要来。他也笑盈盈的,并没有我所预见的失望。
想起那两天他总是在我身边,陪我说话,照顾我。在他盈盈的笑脸中,我摇摇头,轻笑自己想多了。
后来小C打来电话闲聊时说,谁都看得出来,阿正对你用心了,不过这差点把江羽气死。
江羽,我又笑起来,看来每个人对异性的感觉很少是出自内心的肯定,那份肯定其实来自别人的嘴巴。
我突然有些恍惚了,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想起江灿烂的笑脸以及夸张的嘘寒问暖。也许是小女生的羞涩,也许是别的什么,我竟吝啬到连一只手都不肯给他。
彼此太多的拘谨和骄傲,结果只能是现在的陌路。
此间年少。
而如今同样的情景又出现了。而我似乎又错过了。
恍惚,命运竟是如此。志同道合时失之交臂,而如今南辕北辙,制造这样的情景又是为什么?
我兀自想着,已被他带入家门。
没有外表那么豪华,奢侈倒也谈不上。只是,充斥着的空虚先就把人灌满了。
这是一个缺乏女主人的家。第一感觉。
虽然钟点工准时来打扫,但是除了洁净以外,各种摆设依然透着一丝无措与凌乱。
“不好意思,我太忙了,顾不上收拾。”
“还好。”
他确实太忙。家一如两年前我们来时的样子。客厅上的沙发,地毯一如往常。我甚至能看到当年我蜷在沙发一角的样子,他坐旁边,眼皮打得不可开交,还强撑着和我说话。
唯一不同的一点是,正中的茶几上放着一盆小小的仙人球。这抹细腻,夹在这空洞中,倒更不知所措了。但确实让人眼睛亮了不少。
看来不是经常回家的人,也许是因为家中无人牵着他。这幢房子对他而言,也只是房子而已。
你睡客房?那里一切都是现成的。
好。
那你先去冲个热水澡,休息一会儿。晚上我带你出去吃饭,把你送回来,我再回公司。
好,一切随你安排。
(发表在博客的时间是2012年12月10日,当时是从QQ空间里挪过来的,最初写作的时间为2009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