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蝴蝶刺青
在宿舍吃了两天零食，不分昼夜地完成了一份岚城让我帮她画的插画。真想不明白她给我说她是和我一个专业的，而我每次想要找她时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真是活见鬼。
十月一日国庆节假期，宿舍的都回家了，只剩下我自己，食堂也没什么好吃的，就买了些薯片和压缩饼干，甚至还买了两罐青啤。一个人的狂欢，胜过一群无聊的人打发寂寞的时间。
岚城说：“小阿桥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我说：“大概是青柠水的味道。”
岚城说：“爱和喜欢不一样，爱是一生中只有一个，而喜欢却可以有好多。”
我说：“那便不是真的喜欢。”
岚城说：“给我画一只蝴蝶吧，你看，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殉情最后变成蝴蝶了，也是成双成对的。”
我说：“我只会画飞蛾。”
岚城说：“那，如果你把蝴蝶想成是我，你却把我化作飞蛾，万一我看到了熊熊烈火，一时冲动，扑过去咋办，这不真成了飞蛾扑火了！”
我抿嘴笑笑，接下了这个任务。
插画故事大纲是这样的：有一个波西米亚来的公主背上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她有着海藻般美丽的卷发直达腰间。因为受伤无法重新飞翔，便在一个小房子里休憩，在调养身体的时候有一个很帅气的王子经过，看到了这个公主便为她包裹受伤的背部，但是他却看不到公主的翅膀。王子与她相处了半月之余，便深深爱上了她。公主也深爱着王子。其实她早就可以飞翔，却迟迟不肯离去。终有一天，王子说要带她走，从此她们历经千辛万苦成婚。可是，王子变心了，他爱上了另外一个姑娘塔莎。伤心欲绝的公主怀着孩子飞到了空中，她的翅膀像七彩的虹，在王子的呼唤声里飞去了远方。
岚城说这个故事有着浓郁的忧伤，为什么王子一定要变心，公主一定要飞走呢？
我说只有把美好的事情撕碎，故事才会深邃啊。
岚城说：“这简直就是侮辱美好。”
下雨了，风呼啸而过，雨水拍打在窗户上，雨花在玻璃上炸开。
“吧嗒吧嗒，老树开花。”
莫名其妙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国庆假期过去了一半，也没见到梁舶，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手中看着他给我的电话号码，一直忍着没有拨打给他。
也是一个雨天，我在校图书室看木心的诗集，望着窗外发呆，淅淅沥沥的小雨，像细密的线。
梁舶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我身边，悄无声息的。他看的是一本叫《东方刺青艺术》的书，在临摹里面蛟龙的图画。
我问他：“你很喜欢刺青吗？”
他说：“不喜欢。”
我瘪了瘪嘴，看四周的人，大部分人都很认真的阅读，带着耳机很陶醉。
我向耳后挽了一下散落在眼前的头发，随后看了一眼，他专注于临摹的样子很有魅力。两眼如炬，纸笔沙沙作响，手上的青筋向外凸起，看得出来，他很认真。
“嗨，童鞋，你不用作业了？”
你能想象到本来看着一个很认真的人突然像抽风一样的和你大声说话是什么样子吗？特别是一张大脸瞬间贴过来，毫无余地，不容你反应。
“......”
“呀！这孩子是不是去二次元世界了？”
我默默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表面上却云淡风轻的抿着嘴笑。
“梁舶，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吃的韭菜馅饼啊？”
“啊？”
“你牙缝里有韭菜……”
梁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用舌头去舔牙缝里的韭菜，朝着我努嘴。
“行了！这样就没有了！”
我点点头，偷偷笑。
“但是，好难闻的……”
“咦，你个小丫头。”
他作势要撸我鼻子，我一边躲着一边在书包里掏出口香糖给他。
“这还不错。”
“你还不和我说你名字啊？”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吗？”
“周……晓……桥。”
他故意来熏我，在我耳边说话，为了躲他，我身子都歪了大概75度。
在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我就开始点头，一直点，没有停。
我说：“快把口香糖吃掉吧！真……要晕了！”
他说：“好的，小桥，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时我妈妈正好给我发简讯：宝贝女儿，要好好吃饭哦！妈妈爱你。
我回复：妈妈你放心吧！我也爱你。
梁舶歪头过来，唏嘘不已，“宝贝女儿……”
我打他的背：“你偷看！”
他顺势抢走了我的手机，在拨弄着什么，我伸手去夺，他的电话振了一下。
我以为有人要找他便不再抢了，他说：“周晓桥，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事就找我。”
趁他不注意抢过手机来，当着他的面，删掉了他给我输入保存的联系人号码。
“切，我才不找你呢！”
其实，后来我在已拨打电话记录里看到了他的手机号码，于是就把他重新输入进通讯录里，起名为：小船。
从这以后，我就有了一个隐秘的期待，期待他的来电和只言片语。可是啊，我那样对待他，他肯定会讨厌我了。我如是想着，从来都有自知之明，别人不会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毫无征兆的离开。
国庆节假期还剩下两天，我终于走出校门，漫无目的地走在小吃街上。学校附近有一条商业街，有服装店，咖啡店，零食店，乐器店，最多的是麻辣烫店，我一般会吃一碗麻辣烫多放好些的墨鱼丸，最后我会把汤都喝的一丝不剩，店里的老板已经和我很熟了。
“小桥，你来了？国庆没回家吗？”
“没回呢，老板也不休息呢！”
店里的阿姨和和气气地和我打招呼，帮我擦净面前的桌子，店里还有另外一个男生一边看着手机视频一边吃麻辣烫里的朝鲜面，很陶醉的样子。
我和以往一样在一个角落的桌子上，静静等待。我不时常看手机，喜欢在桌子上用水珠写字，梁舶，岚城，看着这两个名字最终交汇又重新汇聚成水珠。
不是我很喜欢吃麻辣烫，只因一个人，也唯有吃这个才能犒劳自己，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虽然这个世界的人大多都孤独，但很少有人孤单。孤独是一群人的寂寞，而孤单却是深恶痛绝的凄凉。
吃过饭便四处闲逛，背着我的帆布包，穿着帆布鞋，和一身棉麻的衣服。我喜欢素色，不像岚城喜欢那些娇艳的颜色。
在我心里，帆布意味着归真反璞，我崇尚一切美好，却深知一切美好都易破碎，就像有光的地方就有影，美好也伴随着疼痛。
有家店铺外表装修很古朴，挂在门上的黑板上写了两个字，苍劲有力，一气呵成。有一条白色的蛟龙半绕着两个大字，气势恢弘。
“刺青。”
我想到了梁舶。
门是虚掩的，我轻轻推开门，摆好笑容去看里面，想着若是看到人刚好给对方一个善意的微笑，以使对方觉得有亲切的感觉，才能对我友好相待。
然而，里面很乱，不像我想的那样精致，里面甚至都没有人。
“有人吗？”我蹑手蹑脚地迈过脚下的瓶瓶罐罐，里面好似颜料，墙上被图的五花八门，还有画残了的少女，只是那少女我越看越像……
岚城？
光束打在亚麻的窗帘上，有一个屈膝侧卧的身影，和一个半跪着的人影。
“你好，有人在吗？”
我一边说话一边去掀起帘子，闯入我眼中的人竟是梁舶。他正捧着一个女人的脚，在她脚踝处画一个梅花鹿的图样。
他看到我时，拿着工具的手有片刻停顿，我有些尴尬，笑了一下。
“我……我想了解一下纹身。”
梁舶清了下嗓子，说：“您先稍等，我做完这个就给您讲解一下。”
我看了看那女人，她朝我很优雅的点头和微笑，黑长且直的发丝垂在胸口，双眼皮微微的闭合与睁开。
很是撩人。
我抽了下嘴角，感觉自己是做不好一个完整的笑容了，转身就走出去。我坐在堆满杂物的桌子旁边很久，听着Oh Susanna 的 <<Forever at Your Feet >>，想梁舶。
我国庆节放假前两天刚剪了沙宣，遮一下自己的大脸盘子。我是一个锁骨控，无聊起来总是喜欢看自己的头发扫在锁骨上，痒痒的，我的双眸随着投到锁骨上的发影转动。
“感谢，下次再会。”
梁舶周到有礼的送走了那位时髦的女士，回过身来，露出了许多牙齿，看得出来，他想使气氛变得不再尴尬。
“小桥，你也想纹身吗？”
“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
“突然发现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了？”
“……”
他不停的在说话，慢慢蹲在我身边，给我捏肩膀，我躲闪，他就按住我的头。
“不要动。”
我湿了眼眶。自始至终看着他手麻脚乱的表演。
我说：“梁舶，我想要一只蝴蝶，就是梁山伯与朱丽叶死去以后，变做的蝴蝶。”
他问：“你确定？”
我很肯定的点头，我说：“岚城很喜欢蝴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更羡慕飞蛾，不过蝴蝶纹身应该比蛾子好看点吧？”
他说：“女孩子还是不要纹纹身的好。”
我说：“没关系，我喜欢。”
我伸出左手放在他面前，说：“虎口这，可以吗？”
他很奇怪为什么我和其他的人不一样，一般人都是在脚踝和锁骨上刺青。
“为了能时刻看见这只绽放的蝴蝶，就像能长长久久的看到你。”
当然，这是一句从不曾开口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