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跨过了边界,感觉没有什么不同。她转身发现崔斯坦不见了,那道闪光的分界线消失了,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退路,坚不可摧,更不可逾越。
她又孤身一人了,她焦躁、震惊,还有恐惧交织在一起,在血管里奔流涌动。她痛苦万状的哀号,眼泪流过脸颊,滴落在地上。
他爱她,她深信不疑。他们彼此相爱,但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了。她无比沮丧地用拳头捶着那面无形的墙,接着手掌抵在墙上,用尽所有力气希望摧毁这堵墙,让自己重新回去。
崔斯坦站在分界线的另一端,看着她精神崩溃。他知道她看不见自己。他的欺骗手段奏效了,他给她带来的伤痛清清楚楚地写在她脸上。他清楚自己骗了她,这个结局完全是他一手策划的。她知道再也看不到他了,尽管这让他心里同样痛苦不堪,但他不是强迫自己注视她的每一滴眼泪,聆听她的每一声哭泣和哀号。他渴望一个箭步冲上去安慰她,拥抱她,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再次把她搂在怀中感受她的体温、她柔软的身体。他抬起自己一只手举到空中,手掌贴着她的手掌,然而只感觉到冰冷与痛苦,一面玻璃把他们分融两地。崔斯坦迈步往前走,想要跨越这道界线,然而无济于事,他穿不过去。
他放任自己向她吐露爱意,他给了她希望,这就是对他的惩罚。他会时刻承受这份自己招致的痛苦。他只希望迪伦能明白他最后的表白是发自肺腑的的一片真心,对她的爱是诚心诚意的。
崔斯坦心面充满了羞愧、自责、绝望和痛苦。他眼睁睁看着迪伦变得透明,慢慢消散,直至化成了一缕青烟。她的身体越来越朦胧,他的眼睛贪婪地盯着她的脸,尽力记住每一个细节,尽力把她眼睛里的那一汪碧色锁在心里。
“别了。”他无可奈何,真希望自己能陪着她走。但他只能去迎接下一个灵魂。他迷人的蓝眼睛里一次次噙满了泪水。他当然不可能逃离自己的岗位,在他之上不有更高的自然法则,还有不可撼动的命运。他的痛苦,他的绝望,他放弃自己职责的欲望都无足轻重。他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脚。
迪伦眼无旁骛,只盯着前方,期盼着崔斯坦能出现。她对萨利专程来迎接她,欢迎她回家一点都不感兴趣。她想回去,重新回到荒原,回到崔斯坦身边。萨利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她已经完成了跨越,不再需要崔斯坦了,他完成了他的任务。迪伦深信崔斯坦爱她是认真的。
萨利告诉她,每一个完成了荒原之旅的灵魂都登记在册了,每一个摆渡人都有一本册子,上面记载了所有他们引领过的灵魂。她向萨利要求看崔斯坦的册子。她找到了那位“二战”时的年轻士兵乔纳斯·鲍尔。她想跟他谈谈。
面对迪伦这个古怪的请求,萨利既没有争辩,也没有请她说出自己的理由。他把她引到了乔纳斯·鲍尔所在的地方。
她和乔纳斯·鲍尔谈起了崔斯坦,谈起了他钴蓝色的眼睛,谈起了她想他。乔纳斯.鲍尔想起他时心里也会涌上温馨,但谈不上想念。这既让她略感宽慰,更让她悲不自胜。
乔纳斯·鲍尔穿过分界线有回家的感觉,迪伦没有这种感觉,那个地方看起来仍然像荒原,只是她的摆渡人不见了,她感觉不应该待在这儿。
乔纳斯·鲍尔向她透露可以试着“回去。”但是回去就等于自杀,真正的死亡——魂飞魄散。
崔斯坦永远不会到这里来,她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楚。她仍能无比清晰地回忆起被他亲吻、被他拥紧时那炽热的感觉。那一刻是她有生以来感觉最亢奋的一刻,真是天大的讽刺。
为了再次拥有这份感受,值得冒永远沉沦的风险吗?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