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家中婶婶打来电话说有我爸的照片了,让我有时间回去一趟!挂完电话,内心像打翻了一瓶五味瓶,是麻,是酸,是甜,是苦,是辣,参杂交错,好不是滋味。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父亲”一词,从藏在内心深处几十年的苦海中又被再一次翻腾出来,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手足无措。我嘴里嘀咕着,婶婶今天怎会突然提起我爸?从小到大家里的其他长辈们都知道我最不愿提起的就是他,所以他们一般都不会在我面前提起他 。可今天是怎么了?还说有我爸的照片了?他不是没有留下任何一张遗照吗?说来婶婶向来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难不成真有他的遗照出现了?
一整天,我都在一种无法摆脱的纠结中度过,忙完手头工作已是下午5点多,我给婶婶回电话说自己马上过去。踏着黄昏的回家之路,匆匆的路人们似乎无意留恋“夕阳无限好”的美景,都各自匆匆地往家赶,而我一路上想的念的还是早上的那几个问号,想着是否真有他的照片,念着照片上会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怎样的眉毛,怎样的鼻子……自然我也关心不起是不是“只是近黄昏”了。
想想自小自己就和妈妈相依为命,小到我都不记得自己父亲的样子,可想而知一个单身母亲独自撑起一个家有多么的不易,每当看着夜深人静时偷偷抹泪的她,我也跟着偷偷在被子里攥着被角不出声地哭泣,于此同时内心也会激起一股对父亲莫名的怨恨,恨他这么狠心,恨他丢下这样柔弱的母亲,恨他让她这样无数次伤心落泪……但是刻入骨的血缘又让自己对他痛恨不起来,内心某一处最柔软的地方还是会对他充满幻想和期待。如果可以,哪怕是让我匆匆看一眼他的背影我也一百个愿意,何况是他的“庐山真面目”?
一踏进婶婶家院子,满脸微笑的婶婶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拉进屋,直接递给我一张已被做好框的黑白照,照片上是一个年纪轻轻,帅气英俊得不得了的小伙子 ,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再加上一头乌黑乌黑的短发,怎么看都比那些明星好看。“他就是你的父亲!”婶婶把脸凑近我的脸轻声说,“这是他17岁时入村团支部时拍的……”听到这,我拿相框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一双惊讶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这……这……是我爸……他照片……”我支支吾吾地语无伦次,眼前的这个年轻小伙居然是我的父亲???我幻想了几十年的父亲居然是眼前这张稚嫩的脸!恍惚中我的另一只手情不自禁的伸向照片,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轻轻地,慢慢地,慢慢地抚着那个高高的鼻梁,我轻轻地,轻轻地,慢慢地,慢慢地,摸了摸他的眉毛,他的脸颊,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我的上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压制不住的抽泣已然让水汪汪的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豆大的泪珠滚滚而出……我终于见到了我的父亲……它并不是我梦中飘忽不定又模糊不清的背影,而是一张实实在在又活生生的英俊的脸,如此真实,如此陌生,如此熟悉……
“老姐,我把你在简书上写的那片《父亲的背影》征文给我爸妈看了,他们看了之后立马就开始了“寻找背影”之途,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在我们村上xxx家的老房子中,终于找到了这张有你爸的合照,只是可惜照片被压在玻璃下多年撕不下来了,我呢就用手机把它拍了下来,然后到相馆针对你爸一人进行放大,给他来了个特写,怎么样?够意思吧?嘿嘿,老姐,瞧你这爸,一个字“酷”,不过当时可还没有你呢?……”古灵精怪的堂妹嬉笑着脸手舞足蹈地说着,好像是故意想缓冲一下我此时的悲情。我的双眼片刻没有离开照片上的那张脸庞,隐约中仿佛也跳出了叔叔婶婶一家在村上挨家挨户探访寻找的背影,“以后啊,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你叔叔和我说说,不要老是自己闷在心里,那得多难受呀?我们又不是外人……我们都是一家人……”婶婶说着一把把哭泣成泪人的我搂入她的怀中,导致我更像一个孩子一样哇哇地哭出声来,我确定此时我的泪水演绎的不仅仅只是压抑多年的悲伤,更多的是内心溢出的欣喜若狂和暖暖的感动,听着还在喋喋不休追问着她爸当年我的爸妈到底是谁先追的谁的小妹,体悟着婶婶怀里高于37℃的温度,我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儿……
今夜,看着这一张黑白照,我无法入眠。有时候会感叹,人的一生太长,长得一眼望不到边,恰似――和你的距离;人的一生太短,短得一件事也做不完,恰似――对你的思念;人的一生又太幸运,幸运得任何悲伤都会有缓冲,恰似――看见了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