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又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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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个个谷,个个个谷……”早晨的乡村是被这种鸟的叫声惊醒的,鸟儿来了,小麦就开始由葱绿到墨绿,几天不见就一天一个样儿,就像有人薅住长,咯吱咯吱地快,整个乡间在漾动的春风里,田间就像一张巨大的绿网,拂动得心痒痒的。

“个个个谷,个个个谷……”听老人说,这种鸟叫布谷鸟,其实它的叫声不是这样,是:个个个谷,大麦先熟;小麦开花,饿死鳖羔。

我听不懂鸟的叫声,但喜欢这种声音,听着鸟声,感觉心里很舒服,偶尔在乡下的田间也能遇上这种鸟,和啄木鸟的样子差不多,其实也分不清是不是啄木鸟。

随着布谷鸟的叫声,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小满。小满见三新:大蒜、油菜、大麦等作物陆续成熟,可以收获。

在老家,小满是赶会,“小满会”才是最盼望的。

小时候记住这个节气,就是因为可以跟着妈妈到姨姥家去赶会,姨姥特别喜欢我胖乎乎的样子。最关键的是,会给我们做很多好吃的:炸糖糕、炸菜角、炸油馍头……一大桌子好吃的,我们不但吃,走的时候还要拿,去的时候的篮子是空的,回来的时候是满满的。

吃过饭跟着姨姥和妈妈去赶会,那真是眼花缭乱,打铁的、卖锅的、耍猴子、吹糖人的、牵牛的、拉羊的……整个会上人山人海,大姑娘,小媳妇、拉车的、赶趟的,人真多呀。

妈妈使劲拉着我的手,生怕从她手中挣脱,而我总想跑着玩,眼睛像不够使似的,每当想从她手中向外挣时,使劲瞪我的一眼,足以让我安生一会儿,“跑,跑,跑丢小妮你就不能了。”我只好跟在她们的旁边 ,眼睛却到处乱看,生怕错过了什么。

幸福的一天就这样过完了,于是开始盼望下一年的小满会。

个个个谷,个个个谷……布谷鸟还在林间自由地飞,自由地叫,其实我想捉一只布谷鸟。

随着布谷鸟的叫声,小麦在微暖的初夏风中,开始簌簌地穰起花了,顿时整个乡间都变得热闹起来,枣花开了、黄瓜开始摘了,茄子圆滚滚的了,地里的西瓜趁着早上有露水要去对花了,乡村一下子大人小孩都忙起来了,街头的十字路口,连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地里的麦子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噌噌地长。粒粒饱满的麦子,一下子撑破了整个田野。这也到了一饱口福的时候,跑到地里,用手掐、用剪刀剪、用镰刀割,泛着青黄的麦穗儿,就这样提前成为我们的美食。

用锅蒸、用火烧、用手揉……反正那带着麦香的颗粒大把大把进到我们嘴里,特别是用火烤,当火烧掉了长长的麦芒,揉掉了黑乎乎的麦皮,带着手上黑色的麦粒一点儿也没有被我们嫌弃,而是直接被抓起一把,一仰入口。

吃完了烧麦,每一个人的脸上也是一块黑一块黑的,与眼珠儿的颜色几乎没有了区别。吃饱了的我们,开始在蓝天下的地里,追逐打闹,消耗掉了大量的能量,每一个人最后也都成了小泥猴。

个个个谷,个个个谷……布谷鸟在我们头顶飞过,我们拿起土块扔它、砸它,可是鸟早就飞得没有影了。

焦麦炸豆的麦收季节就到了,不要说人有多忙,就连牛、马、驴……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再不也伸长脖子叫了,而是在空隙之间赶紧在土里打个滚儿,休息一下。

磨刀石冬藏了一个冬天,也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生锈的镰刀也是锃明发亮的了,大团大团的绳子也从角落里拉了出来,一下子,家里的一切都开始忙了起来。

大人在地里割麦、装麦、拉麦,小孩子在地里捡麦穗儿,做到颗粒归仓。还记得有一次,大人让我回家提水喝,这正合得我的心意,特别害怕去麦地,又扎脚又晒。

提着水壶就回家了,可是大人在地里左等右等,喉咙都冒烟儿了,我还是没有回到地里,只得让母亲从地里回家找我。

到家一看,我坐在院子里明晃晃的大太阳下,头歪在小椅子的后背上睡着了,水壶还在身边放着,母亲又是气又是笑,恨不得踹我两脚,可是忙得连踹我的工夫都没有,提上水就去地了。

每年收麦的时候,我总想起这件事,我有多瞌睡,在大大的太阳下,都睡得如此香。

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姨姥走了,父亲走了,母亲生病已有一年半多的时间,我也在时间的流里人到中年。

那声声布谷鸟还是如此动听,个个个谷,个个个谷……这只鸟还是年少时的那只布谷鸟吗?

眼前大片的麦田,收割机的轰鸣声响彻田间,再也不用靠着人的体力去耕种土地,一家人齐上阵收麦的情景再也找寻不见,大片大片的麦田在收割机的轰鸣声中,瞬间变成了金灿灿的麦茬儿,过不了几天,又可以长出绿油油的玉米。

这一眼望不头儿的麦茬儿,如同一张油画布,美得不得了,治愈了内心深处的不快。

草木一生,只不过是转眼一瞬,人生如同乡间的麦田,而那消逝在风中的亲情再也找寻不见,成为永恒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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