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走廊下,手里按住着洗车枪的按钮,水在滴,一直打不上高压水来。我往右边路上望去,看见路上开来了一辆三轮摩托车,车子货箱两边用钢筋铁条焊了起来,有一米多高。车子开得很快,焊接的铁条不牢,远远地就能听见车厢发出的㖒哩空咙声。我一看就知道这是辆拉猪车。
要下班了,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我心里直犯嘀咕。
车径直往店门前冲了过来,沿着马路牙子边“吱”一声车刹住了。车上下来个腰板挺直六十来岁精壮的男子,男子脚步匆忙,快步朝我走了过来。
“我买了一千多块钱的药,一打就死猪呀!这让人咋办呀?”他边走边噼里啪啦说了起来,像个老熟人一样。
我不认得他,我不记得我有卖过药给他:“现在就这样的,猪发病呀!发非洲猪瘟呀。一打针就会死,还死得很快。”他不会来找说法的吧?我想 ,这样回答够安全。
“对呀,一打就会死,这怎么办呢?”他表示赞同。
“来,像我一样啰!消毒呀!治不好,就防!”我用手里的洗车枪指了指地面。
“你帮我看看行不?”他边说边从口袋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图片。“嗯!杀出来的猪就这个样子。”
由不得我选,我凑了过去,看他拍的相片。
我看见了第一张图片就是一头猪躺下了,身上有一些出血斑,猪是一头野猪的后代。第二张图片是肿胀发黑的脾脏放在塑料米箩里。第三张相片中间有一摊呕吐物,地板上有黄黄的胆汁夹杂着饲料,一头猪躺在墙根处。
“唉!典型的非洲猪瘟。”我看了不禁叹了口气。“发病了的没什么好办法治好它们了。把发病的拎出来处理 ,其它的你带猪消消毒吧。”
“不会吧”男子眼神里有些不信,他以为非洲猪瘟离我们很远样。“我在那另外那家买了一千多的药呀,打了地米和头孢,吃的用黄芪多糖拌料,没用呀,当天打,第二天死,很快呀!”
“发非瘟用不得黄芪多糖,热症,用不得补气益中,打不得针,越用越死的快。”他眼看着我,“要不我给你看看我拍的图片,你对照对照。”
“好呀。看看你的。”男子忙点头。
“你看心是这样的,肝中间有血斑,猪肾会有针尖状出血”我把手机里关于非瘟的相片一张张翻给他看。
“我的猪肾和这肾一模一样的, 肝也一样。”男子刚好像没事样,现在他好像证实了什么,他似乎手有点抖,掏烟的手摸了两次才摸出支烟。他朝我递了过来,我摆了摆手,我不抽烟。
我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大男人,都有了孙子了,我刚看到了他相册里有几张胖嘟嘟的小男孩相片,应该是他的孙子。
“我的旧猪栏去年因为环保把拆了。我换了个地方,挖山开路,平地,建了这个猪场。九年的心血呀!我不想放弃。”男人又拿出了手机,指着几张猪舍的图片跟我说。
“我用了十来万,旧猪舍才赔八万。你知道我养现在这批的野猪大部分都一年多了,它们从没有打过针,没打过疫苗,它们野性很足,连杀都要用铁笼才杀得了。去年我老婆去抱一头野猪崽还被母猪咬过呀。有几头猪两年多了,快五百多斤,一斤五十块,一头猪就是一万块呀!”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腿:“你这么说,我的腿打软呀!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至少五十万没有了呀!”
我不知道要跟这个大哥样男人讲什么好,是劝他放弃还是安慰他呢!“真的没有办法,在早期发病时我还可以告诉你,先把没发病的卖了。现在我估计你应该大多发病了,恐怕连消毒都没有多大用了。不过你还是可以试试。”
“现在想卖,卖不了,村里已经点了数,不许卖了。畜牧站也知道了,还送来一箱消毒水。”男人早没有了来时的自信,我看着他。
“我想放它们一条生路,让它们去山上自生自灭也好,我看不得它们一头头在我眼前死去,死时好惨,还鼻孔来血。我又不忍心放,怕把旁边的猪场搞发病了。”男人说话的声音也软了。
“是哟,现在你放不得,放出去害了别人,卖不了是病猪。你如果能扑杀也行,就怕等不到扑杀那天猪都死完了。回去消消毒吧,说不定还会救一些呢!”我劝他道。“万一不行就算了吧,我们做农民就这个命呀。靠天吃饭呀!有问题只能自己兜着。”
“是呀!我儿子也这样说,猪没了就没了。只要人健康活着总有饭吃。我问下村里,站里看能不能帮我扑杀掉。”他抄起了电话拨了号,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往三轮摩托车走去。
我看着他拿手机的身影没有了来时的力量,夕阳下他的身影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精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