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秋雨已经下了好几日,氤氤氲氲的寒气笼罩着整座大山。母亲将一把柴火填进灶堂,直愣愣地盯着外面,嘴里念叨着:“不能再下了,再下地里的葵花都烂掉了”。父母都是庄稼人,地里的庄稼是庄稼人全部的希望。那时我虽年少,但庄稼意味着什么还是很明白的,跟父母一样明白。由此,我讨厌秋天的雨,绵绵的,长长的,无边无际,没完没了。那年秋天,庄稼人的愿望最终也没能得到老天的怜悯,雨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放晴的,地里葵花真的烂掉了一大半。那年的新年,我很乖巧地没有跟母亲要新衣服穿,我知道,我们的衣服都烂在了那场秋雨了。
还是那样一个秋天,还是那样绵长的秋雨,我沿着泥泞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后山。然后,我见到了那片梦想之海,那是怎样的一片海啊,浓浓密密的青草一望无际,我小小的身体陷进入几乎都要被淹灭了。雾蒙蒙的秋雨将青草洗涮着,层层叠叠,碧波荡漾,这可不就是我梦想中的海吗!我扑身冲进那片海洋,小辫子一甩一甩,任泥水糊了满身满脸。一个小小瘦瘦的大山里的孩子,在一场秋雨里,见到了梦想的样子。
乡下的月亮总是分外圆,分外亮,干干净净地挂在那儿,清幽冷寂。月亮挂月亮的,我玩我的。月光下,我爬在院子里捉蚂蚁。外婆在灶台边忙忙碌碌烤月饼。是的,那是个中秋,那时的中秋月亮还很圆很圆,那时的月饼是外婆在自家的土炉子上烤的。外婆从别家借来模具,自己和面,诺大一个瓷盆要和一盆子的面,炉子太小,一次只能烤几个,因此,外婆得烤一整天。外婆一辈子都那样,围着灶台,忙忙碌碌,忙忙碌碌。我不爱吃月饼,却独爱那香香的泥土烧烤的味儿。那味道一直深入我的味蕾,若干年后仍不得忘却。外婆大概忘了,连她自己也变成泥土了呢。
那些年,总是怀念那些年,然而,那些年有什么好的。瘦瘦小小的姑娘对庄稼人的遭遇无能为力,初初尝到梦想的味道还仍旧是在大山里,土炉子烤得月饼并不好吃。稀薄的记忆中,外婆一直都在灶台前忙活,那就是她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