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来看一段对话。
时间:2006年
地点:《艺术人生》节目录制现场
人物:主持人朱军和演员王志文
朱军:你都四十了。怎么还不结婚?
王志文:没遇到合适的。
朱军: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女孩儿?
王志文:就想找个能随时随地聊天的。
朱军:这还不容易?
王志文:不容易。比如你半夜里想到什么了,你叫她,她就会说:几点了?多困啊,明天再说吧。你立刻就没兴趣了。有些话,有些时候,对有些人,你想一想,就不想说了。找到一个你想跟她说,能跟她说的人,不容易。
这段貌似平常的对话曾引起许多人的强烈共鸣。翻遍通讯录,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纵心而谈的人——这大概是此时代中很多人的内心深处,所常遭受的。
这种寂寂难名的时刻,往往发生在喧嚣暂时沉淀下来的夜晚。人们在此时又一次感觉到:原来我竟如此孤独。世事茫茫,琐务纷纷,而此心寂廖。难道我要这样过一辈子?悄悄自叹之后,也无可奈何,只好自慰一句: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之后,便拥被入眠了。于是,心茧又厚了一层。
为什么拥有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倾吐心声的知己那么难?我认为原因不外乎以下几点:
一、“随时随地”太理想化。
每个人都有不方便聊天的时候,每个人也都会有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时候。即便你拥有一个至交,TA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陪你说话。不是吗?
试想,钱钟书正在书房伏案创作《管锥编》…一个重要灵感刚一闪,这时少女心突然复活的杨绛忽地推门而入,娇羞地说道:“钟书,过来陪我说说话。”那灵感好不容易才冒上来,却被猛然出现的老婆吓飞了。这时钱老还有心情陪杨绛唠吗?——大概杨绛根本不会如此这般让少女心乱窜,以免打搅到正专注用功的丈夫。这才是贤妻杨绛啊。
二、朋友间深刻信任的缺失。
为什么很想说心里话时,却想不到一个可以纵心而谈的人?因为你不够信任通讯录里的那些朋友。这不是因为那些人缺少信用。而是说,你不相信对方能够理解你的心里话的真正含义。或者,并非怕不被理解,而只是不太相信对方能带给你满意的回应。
信任大都是双向的。TA不信任你,因为你好像从未跟TA讲过几句心里话,所以你也不信任TA,故而也不愿向TA吐露衷肠。
《一句顶一万句》曾获得茅盾文学奖,其作者刘震云如此谈这本书的创作缘起:“我河南老家的一位朋友,跑到北京来和我谈心事儿,酒桌上,他对我说,震云啊,我发现自己老婆和别人通奸了,我想杀了他们,你觉得行不行呢?”
如此刻骨而震撼的心声,没有深刻的信任谈得出来吗?
三、语言表达能力不够。
不管是在网上用文字聊,还是通电话或当面谈,任何一种聊天形式,都需要有双方的语言表达能力做基础。这是无疑的。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他们的交流毋需言语。但我们是普通人那。
尤其是心里话。内心流荡着的声音,常常是微妙的、凶险的、复杂的、无视俗规与传统的。没有足够的语言表达能力,很难将之确切地传递给对方,从而收获理解。
语言表达能力不够的人,聊天时自己说的是一个意思,但对方容易理解成另外一个意思。你自己未把那份或独特或微妙的情思表达透彻,就不能苛怪别人不懂你的心呀。
知道了“为什么拥有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倾吐心声的知己那么难?”也就不难发现相应的解决办法了。虽然说“随时随地”太理想化,但找到或者说培养出一个在绝大部分空闲时间都能倾心深谈的至交,仍是完全有可能的。怎么找?如何培养?我觉得,主要做好以下三点即可:
一、不要苛求随时随地都能聊。
在双方空闲有交集的绝大部分时间,都能够纵心联系,就该知足了。
二、与TA建立深刻的信任之情。
《圣经》的核心句之一——“你想要人如何待你,你就如何待人。”在苦叹:“哎,我没一个可以纵心聊天的朋友…”之前,扪心自问一下,“我是一个可以让别人放心地坦露心迹的朋友吗?我值得深刻的信任吗?”
三、多读文学杰作、多写日记或随笔。
不要奇怪。文学是语言艺术的最高殿堂。文学杰作是语言表达能力的高超示范和培养圣地。在真正进入了文学杰作这座殿堂后,你方才能意识到:“原来我认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和心音,竟被这些弄文学的家伙,如此潇洒而充分地表达了出来啊!他们能表达出来,我为什么不能?!”
多写日记或随笔。力求以真切的文字(不真切的文字,无论写多少,都不会起到锻炼的效果),传达出自己或微妙或复杂或幽玄的心声。如此一来,渐渐就可以游刃有余地表达自我了。准确表达出了自己,才真的容易被人理解。否则,你自己内心深处的动态,难道要靠别人猜猜猜猜吗?伯牙是在奏出一支妙曲后,才与善听的子期成为知音的嘛。
心有灵犀是美好的童话,是情谊的乌托邦。真切的语言,则是我们走向彼此内心的桥,结结实实的桥。一步步踏过去,才能让我们的心魂相拥。
顺带提一句,王志文在做客《艺术人生》两年之后,也就是2008年,与一个名叫陈坚红的人,结婚了。他们已育一子,至今未离。据说过得很幸福。
写到这里,本文应该结束了。
临末,我要抛出两个问题——
你有能力与自己深谈吗?
你是你自己的知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