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春天,有两只憨头憨脑你的马里阿努犬来到了我的家,当时我们还住在学校院子里的老家属楼的六楼。
两只马犬一公一母,血统纯正,调皮可爱。一会儿趴在厨房门口看妈妈做饭,一会儿趁人不注意爬到爸爸的书桌上卧着,十分活泼,总在家里跑来跑去。
妈妈欣喜地给我打来电话,“囡囡,咱们家里要养狗狗了,你给他们起个名字吧。”我当时正在同学们在外面给活动项目做调研,忙中偷闲,随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稍加思索,就跟妈妈说:“我看叫哈利和波特就挺好!”
后来两只马犬养在乡下的大院儿里,哈利和波特的名字非常洋气,一开始村里人用方言念他们的名字别提有多别扭了,其实也只是因为我当时正在读英文版的《哈利波特》就随口把书名给用了。
哈利是母狗,给了二叔家,波特是公狗,给了我们家。
波特虽然是公狗,却比较温顺,经常被哈利欺负,虽是一母所生,却个性不同。波特刚来到我家院里比较沉闷,小小一条狗耷拉着脑袋惹人怜爱,堂姐阿宁和堂弟凯昌也非常喜欢它,总给它拿好吃的,逗它玩。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在外地读研究生,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这年8月,我从天津回来,驱车两小时来到了老家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听到狗吠,气息浑厚,声如洪钟,还用爪子不停地挠地,发出“沙沙”的声响。爸爸打开了大铁门,一只黑脸黄身的大狗隔着铁栅栏冲我们叫。
“波特!我们回来了!不要叫了!”爸爸厉声喝道。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波特。时隔几月,波特就已经长成了一条大狗。
“波特你好,我是囡囡,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波特似懂非懂。
波特对爸爸是绝对地信赖,爸爸经常摸波特的脑袋,每当这时候,波特两只尖尖竖起的耳朵就软趴下来,任由抚摸。松开的缰绳的时候,波特就在院子里转悠,妈妈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波特的脖子上拴着一个铃铛,跑起来叮当叮当,凭着声音就能知道它离我远还是近。我在后院里干活时喊它的名字,不一会儿就能听到铃铛声,然后波特就一路小跑跑到我跟前,哼哧哼哧,转几圈,听到妈妈又喊它了,又跑到妈妈那里去。
波特一直为我们看家护院,有波特在,我们在家总能感到一种无形的安全感。
第一次见面之前,我没有养过它一天,但从这一天起,它一次也没有咬过我。后来波特一天天长大,力气更大,精力也更旺盛。待在家里也总是闯祸,不是偷吃客厅里的瓜子,就是咬坏爸爸的毛笔,再就是乱跑踩坏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它还时不时野性大发咬伤过别人,以至于恶名在外。但这是马犬的天性,天生一副好身体,擅长跑跳,就应该多训练它,让它释放。一般人怕他咬,不敢上前,妈妈力气小,经常被它溜着走,有一次还不小心摔倒,奶奶年纪大了,更不敢去溜,家里只有我回家的时候,拉着狗绳带它出去漫山遍野地撒欢。但毕竟是一条用作警犬的马里阿努,弹跳好,力量大,精力旺盛,嗅觉还灵敏,一到外面就到处“宣誓主权”,看到什么地方都要过去踩两脚,闻一闻,刨一刨,咬一咬,夏天时候波特在草地里闻野花,刨出野草来吃,秋天踩散一片的蒲公英,蒲公英飞到它的鼻子上它打一个大大的喷嚏,冬天的时候我们在雪地里把雪踩得咯吱咯吱响,波特跑得快跑到一块冰上滑的站不住脚。
后来的某天,波特还曾“离家出走”,大家找了好几天才找到,听他们说起波特“出走”的路线,正是我总溜它的地方。
我曾经想,或许我带它走过得地方,就是它的生命最大的边界。我也曾经跟它承诺,只要我回家,就会带它出去玩。
只是来我没有遵守承诺。
2018年我结了婚,我带着鸡先生一起回过老家一次,鸡先生也很喜欢波特, 和我一起溜它,很神奇,波特第一次见鸡先生就很友好,没有一个瞬间面露凶光。出去的时候也任由鸡先生牵着狗绳。
只是这一次,我跟在他们后面,发现波特的左腿有点跛,跑步也明显力气不足。不似之前,它跑在前面拽着我,我使劲追才能跟上,这一次的波特,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跟在鸡先生身后一跛一跛的跑。
第二年就有了宝宝,怀孕初期的时候回过几次老家,但妈妈怕波特身上有细菌,摸都不让我摸,更不要提遛它了,后来月份一大就没有回去过。
2019年1月,我的女儿小康出生,又赶上了新冠疫情全面爆发,我4个多月又没回过老家,直到这年五一,我和爸妈驱车前往,小康刚满4月,虎头虎脑,小康第一次见波特,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总盯着波特看,波特也从来不冲小康吼叫,后来小康大一些,看见波特就跟我说,这是汪汪。
带着小康回家,总要寸步不离得陪着她,总是不知不觉就天黑,总也找不到时间去溜波特。
最后一次见波特是在今年的十一,堂弟凯昌结婚在家里办喜事,因为宴请乡亲,波特被关到四爸家的厂子后院里,家里的人忙忙碌碌,做吃喝,招待人,搬东西,忙来忙去也没有人顾得上给波特送吃的。
晚上天已经黑了,妈妈才让我去给波特喂点水,送点吃的,我和鸡先生打着手电过去,黑黑的后院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铁链子的摩擦声,我打开铁门,波特弹出头来,“是我,波特,饿坏了把,快来吃点东西。”
波特低着头狼吞虎咽吃完了狗粮和馒头,水只喝了一口,就不再吃东西了,天太黑,我看见他吃好了东西,就摸摸他的头然后把它的门又关上了,其他的情况也没有看清楚。
这一次,因为忙着照顾小康,或者因为其他琐事,亦或者纯粹因为懒,我也没有溜它。
2021年的10月28日早上,我正在开车上班的路上,收到弟弟的短信,他说波特早上走了。
震惊之余还是先给家里打电话确认,原来早在上次见它的时候,波特的脖子就已经被铁项圈勒出了伤口,血肉模糊有些发炎感染。妈妈让把波特放开在院子里养伤,待伤口恢复了再关起来,可是家里人总觉得狗儿命牢,一点小伤会好起来的,不需要照顾那么仔细。
爸妈也早就下了决心这次波特伤好了就送走它。只是突然又爆发了一场疫情,爸妈也没有及时赶回去照顾他。
回想起来波特这一生,如果被送到部队或者警局,如果它被训练得当,一定会是一个从事缉毒或者搜救的警犬,还有可能立几次战功成为英雄。但不幸的是,它成了我们家的一员,我们没有训练好它,耽误了他的前程,还把它的一生关在那个小小的铁笼子里,把他的生命圈在那个一米多长的铁链子中。多少个夜晚,它渴望自由,朝着天空发出阵阵呜咽,但没有人理解他。我们回去也只能给他短暂的解放,多数时候,家里人都是嫌麻烦,每日能给他喂口吃的就行了,它开不开心,身体舒不舒服,有什么欲望,都是被忽略的。
或许这世上最难以改变的就是人心,不曾和动物有过深厚情感的人,很难体会到它们离去之后的痛苦,也不曾觉得一条狗的生命能有多可贵。
好在波特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没有痛苦,不会挨饿受冻,不会孤独,也不会有铁项圈,铁链子,铁笼子束缚它的自由。
每每想起从今以后,我推院门,再也没有波特冲我吠,再也不能带着它漫山遍野撒欢,再也感受不到那种踏实与安心,我就会泪流不止。
还记得28日(2021.10.28)清晨我在洗漱,小康早已起来,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我就跟她说,“小康,你跟着我的样子好像波特呀。”
“波特是谁?”小康奶声奶气的问我。
“波特就是我们老家的汪汪呀。”
也许那天早晨,波特来过,它等不到我回去见它最后一面,就让我想起了它。
或许,波特第一天来到我家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在未来的某一天离开这里去远方,去那个不再束缚它,不再忽视它的远方,它终于不用再忍受饥饿,孤独和病痛,终于可以全力奔跑,尽情地释放天性了。
或许我也不应该悲伤,我应该为它的解脱高兴,即便它去了远方,它也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或许狗的生命也有轮回,未来的某一天,波特会以另一副模样与我再见,我知道它不会忘记我,我希望那时我也还能认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