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消得憔悴,何不断离殇?

(1)

前几天多年不见的大学同学发来了几条长长的短信,诉说着大学四年里求而不得的艰辛劳累,第一次窥见,大男子主义之下的满满的委屈和无奈。

一直信奉的原则是,不喜欢的要果断拒绝,要尽可能多的给自己的别人腾挪出幸福的空间,在苍茫的现实面前,好像还是徒劳。

好朋友是个生活极其有质感的男生,工作能力优秀,业余爱好摄影拍视频也做得风生水起,一次深夜的聊天,才知道,他一直耿耿的是,大学毕业时和心爱的女生分手之后,对方便删了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决绝到让人窒息,偶尔会怀疑是否真的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少年爱恋。

年少时纠结着自己的情愫,大多数人找不到最合适的解决方案。亦或者,这世上根本没有,因为人总是善于从圆满的结局里面吹毛求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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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最近夜深不寐,读苏轼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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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恭顺的王弗是苏轼的发妻。北宋继承大唐宽宏博大的遗风,每每苏轼有客人来访,王弗都会在帘后侧耳倾听,客人尽散的时候,会将苏轼的言谈举止各个细节娓娓道来,言其利弊,有理有据,苏轼信服之余,也会一一改正。

这段“幕后听言”的佳话当时流行在长安城的街头巷尾,简直是恩爱夫妻的时代楷模。

应该是在十年后的某一天,也许是王弗的忌日;也许是透过小轩窗的微光感受到熟悉的阵阵暖意;也许就是忽然的想念,胸头的朱砂痣慢慢蔓延成血。

人终究抵挡不过苍茫的时间,想起王弗种种的好,苏轼亲手在发妻的目前栽种了一百棵松树。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的响,就像当年耳边的吴侬软语,满满的郎情妾意。

自那以后,松涛已成绝响。

(3)

苏轼的第二任妻子是王闰之,王弗的堂妹。

这位女子沿袭了家族女子美好的秉性,勤俭而恭,很早之前她就听闻这位姐夫的英名,一直做着痴痴的梦。

表姐在时,自然是求而不得,王弗死后的第三年,终于得偿所愿的嫁给了这位慕名很久的姐夫,王闰芝几乎事事依着苏轼,感念这份姗姗来迟的惊喜。

之后的王闰之,陪着苏轼经历了人生中最艰难的25年。

历经乌台诗案,黄州贬谪,在苏轼的宦海浮沉中,与之同甘共苦。二十五年之后,王闰之也先于苏轼逝世。

苏轼痛断肝肠,写祭文道:“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许,弃我而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乾。旅殡国门,我少实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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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王闰之死后,苏轼再无续娶,年迈时,只留着王昭云留在身边作伴,终老。

(3)

苏轼是我见过的生活在遥远的古代,最克制自持,懂分寸,会取舍的谦谦君子。

史书记载,当时苏轼被贬到杭州做通判,一日和些许朋友乘船宴饮,从远处驶来一条彩舟,舟中有一位三十余岁的淡妆女子,异常美丽。

那女子到了苏轼船前,自报家世道:“小女子自幼就风闻苏大人的高名,听说您今天来游西湖,特意赶来,也不怕公公婆婆怪罪我不守妇道。今天见到您,真是很荣幸。也没什么可以表达我的仰慕之心的,小女子善于弹筝,今天就让我为您演奏一曲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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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弹了一曲,琴音如诉,她高贵娴雅的气度和高超的技艺,使在座众人都为之动容。

女子献完这支曲子,恳求苏轼说:“今天得见苏公,乃小女子三生之幸。只求您赐我一首小词,作为我终身的荣耀,不知您能否应允?”苏轼不好驳她的盛情,当即作词一首: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 欲待曲终寻问处,人不见,数峰青。

就像当代红极一时的明星男神,清楚的知道需要谁,面对众多粉丝的频繁献魅,也是以礼相待,内心的界定不会被轻易打破。

(4)

喜欢徘徊在苏堤,那是在远处看,可以和周围的湖光山色完美融合的素胚勾勒;从近处看,它的一草一木都蕴藏着敲到好处的运筹帷幄。

当时只是惊艳,什么样的一个男人,在官场失意寄情山水之时,有着这样的胸襟和雅趣,勾勒出刚刚好的浅草莫马蹄的绝美景象。

这期间,要有太多的审美,设计,取舍,远见和原则。

苏轼做到了,现如今,春夏秋冬,苏堤安然而立,很多人也许会静默这绝美的湖光三色,也许就像我,深夜掩卷,读《江城子》,读破苏轼的一片心。

苏轼的一生极度重情,但是对每个爱人之间明晰分辨,并没有模糊的替代。

爱着的时候,极尽所能的珍惜;离开了,也不将自己的内心困乏,陷于囹圄。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没有终点,也没有偏倚,不会让此刻更加珍重,也不会显得之前的时光就此轻薄。

人从滴答的时间中脱颖而出,好的不好的,美丽的凄惨的时刻在经历。倘若只是记着那些明明得不到的,牢牢抓住,一次又一次纠缠着,愤懑着,这样的人,迟早自己将自己打败。这世间没有另外一种形式比这种更加凄苦难耐。

为伊消得人憔悴,真爱的时候,或许这是见证爱情的绝美誓言;若是不爱了,就要给自己和后来的爱人,腾出满满的幸福空间。

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英雄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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