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毕宵,芳龄十三。父亲已故,母亲改嫁。
毕宵说她的外公病了,得了食道癌,前些时候还和自己聊天,寻常不过。不知道怎么就病倒了,好像一场梦。
毕宵说自己又想到了亡父。不知觉间,父亲离开自己两年有余。
虽然我早于两人相识之时便得知她早年丧父,中间细节却从未得知,姑娘不说,我也不好过问,毕竟是年少一桩沉痛的心事。为着她外公生病的由头,我才有了点对毕宵父亲的了解。
毕宵谈到亡父时向来称“我父亲”,倒没听见过“爸爸”一词,好像有点超越年纪的成熟。毕宵说她的父亲三十岁才有了她。说父亲很疼她,给她买书买衣服,好的都给她。
“父亲身体一直不好,二十岁不到就一直不断生病,不断吃药,爷爷几麻袋的药扛回来。家里为了给父亲治病把房子也卖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父亲是个好人。在和母亲结婚前,父亲还处过一个女朋友,父亲走时,那位阿姨和她的父母都哭了。你知道,我父亲是个好人。
父亲和母亲结婚后便有了我。我们家里曾经出现过第二个像我一样的小生命,但是父亲让母亲打掉了。
父亲生前每月只有一千来块钱的工资,最后走的时候还是存下了九千多。
我看过医院的夜景,父亲在世时一直住在医院的顶楼。
最后的一年,父亲肝硬化,爷爷回家后商量,决定把父亲接回来,生死看天。那时候主治医生都说我爷爷心太硬了。真的没办法。
我记得他是正月初八走的。我父亲他,真的非常……好。
我妈没给我买过一件衣服,都是父亲给我买的,我所有的书都是我父亲买的,我骨折的时候他放下工作来接送我。
我其实不怎么想到他,有些时候,就那么一瞬间,一些片段就冒出来了。
我一直都不喜欢我妈,不知道怎么和我妈相处。”
听她絮絮地说一些话,也许我不需要说些什么安抚的话,姑娘毕宵一直是个乐观的姑娘,这些年来,尚且年少的她自己扛过了好些事情,我相信她不需要那些不能止疼的安慰。也许只是缺少一个可以诉说的人。有些孤独了。
似乎真正讲起了她的父亲,就不得不说说她的母亲,我听着毕宵的话,慢慢去理一些她这年的经历。
“我妈现在在市里的医院陪外公,她前些时候又离婚了。我妈她好像从来不关心我,我的生活也好,成绩也好。以前每次努力,考第一她也没有夸过我。
我记得有一次吧,我代表学校去市里参加一个作文比赛,我们老师知道我家没人陪我过去,请别的老师带了一下我。虽然我没有拿到一等奖二等奖什么的,但是拿到了一个优胜奖,奖品是一套茶具。我很高兴地拿回家,我妈把我骂了一顿,说我真没用,连个三等奖都拿不到。
父亲还在的时候,我妈就经常很晚回家。父亲总是坐在沙发上等。我妈安全回来了,父亲就去睡了,没有吵架。你问我他们俩当初是因为什么走到一起,我也真的不清楚。我妈对他有没有感情,我也不知真相。
父亲走后,没满三七,我堂姐有一天悄悄和我说,她在我们庄那个超市里看到我妈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我当时还对堂姐说,这种事情不能乱说的。后来我妈真的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了。那个男人也有一个女儿。
我没有因为这些哭过,唯一一次难过得不行是那个男人的女儿过生日时,我妈给她买了一个书包。
可是我妈从来都没有给我买过东西啊,姐姐。
后来我妈并没有和那个男人结婚。 去年下半年,我妈又交了一个新的男朋友,那个男的还是广州的,很远。我妈嫁给了他。
小的时候,那时候金价比现在便宜,父亲买了点金货,一直收在衣柜最里层。父亲很早时便说,那是留给我的,留给我长大了用。前些时候,我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去衣柜里翻找那些金货时,发现已经不见了。
也许我应该早点发现,它们也许早就不见了。
该是被我妈卖了生活用去了。可是前不久我妈和那个男人离婚了。
你问我为什么还要和她住一起,我也没办法啊,姐姐。房子是她的,还让我们住着算好的了。”
姑娘毕宵说完这些笑着叹了口气,说,把自己累坏了。
我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道理她都懂,苦她也能吃。面对一个小姑娘,我忽而觉得自己经历的单薄。平平凡凡,一路走来。
我最终说了句,你要好好的,妹妹。
姑娘说“嗯。”
姑娘毕宵喜欢写作。和她相识在去年夏天。她得知我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时很兴奋,说自己将来也想到这个专业来。姑娘说,姐姐要多提点提点。我笑。后而有点佩服她来,似乎对她不一样的感觉就是从那时开始。在我十二三岁时,似乎还是那个考虑着考清华还是考北大的傻小子,不像她,已经有了自己喜爱的而为之努力的事。
毕宵说:“《四书五经》里我最喜欢《诗经》。 《诗经》中我最喜欢邶风。 邶风内我最喜欢柏舟。 柏舟里我最爱那一句: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荡起小小枯木舟,随波漂浮在中流。心烦意乱难入睡,内心深处多忧愁。不是想喝无美酒,也非没处去遨游。《柏舟》倒是符合姑娘稍显凄凌的身世。而她却偏爱其中最洒脱的两句。
千载旻天
光明是梦想里的唯一引路灯。也只有光明,可以给人带来一种心安理得的幽静。
就算有朝一日,光无影虚,我依旧拾起旧梦,一往无前。
既是旧空梦,何处得功成。
这是姑娘毕宵给自己的话。姑娘毕宵,迎着光逆风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