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头发出自心底
这个人世间,哪有几个亲生父母会甘心情愿地把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才养活成人的亲生闺女嫁给大户人家去续弦的。更何况,司马燕从小就漂亮、聪明,又有个性,在司马祖两口子的眼睛里那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金凤凰啊。
司马祖两口子自从看出郝大方这个年纪将近四十岁的大局长,大男人,整天没脸没皮,没自尊地追求他们的大女儿司马燕之后,心里就很不高兴,可他们两口子说又说不了这个胆大包天,争强好胜,心思缜密,自以为是的司马燕,管又管不了这个从小就不喜欢干一些体力活儿,爱吃爱穿,爱慕虚荣,贪图享乐的司马燕,又担心害怕这个不知深浅,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女儿吃了亏,给家里丢人现眼。
在中国,尤其是在山东省鲁南地区的孔孟之乡,不论是城市还是偏远的乡村,对早恋这一词,一般老百姓的家庭里都带有长辈一方的否定性感情色彩。司马祖两口子当然也不会例外了,可他们俩既不知道如何去堵截大女儿的早恋,也不懂得怎么合理的去疏导早恋的大女儿,尤其是司马祖,弄得自己的心情异常憋闷,烦躁。
那一段日子里,司马祖就像是自己犯了什么很大的错误似的,从心里头不愿意看见亲戚朋友和一些熟人,尤其是他们小山村里的人。一天到晚少言寡语的低着头,活像个霜打的水萝卜,皱皱巴巴,蔫儿巴叽的没有一点精神头。
司马祖的老婆,那几乎是天天都要仰天长叹:“哎呀!我的娘嘞,这可让我怎么出门见人呀!上辈子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怎么就养活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不知好歹的傻闺女呢!”
司马祖两口子让怀了春的司马燕给气懵了,给愁坏了,白天吃不好饭,说话颠三倒四,做事丢三落四。夜里睡不好觉,一入睡就做噩梦,一天到晚心事重重。他们担心女儿这,害怕女儿那,弄得司马祖满嘴里都是口疮,弄得司马祖他老婆满嘴上都烧起了一个一个的大水疱,弄得老两口子都没有什么心思做生意了。
那一段日子里,司马祖两口子只要大老远的看见郝大方下了小轿车,往他们家门头方向走过来的时候,心里就堵得慌,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司马祖两口子的脸上还不得不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迎上前去,虚心假意地把这个大人物让进门头里,倒茶、递烟的客套几句话,心里头却巴不得这个给他们家惹来这么多闲言碎语的大人物赶紧滚蛋才好。
那一段日子里,郝大方再装模作样地来到司马祖他们家门头里虚情假意地问寒问暖的时候,司马祖两口子也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发自心底的对他那么热情,那么好客,那么殷勤,那么敬畏了。郝大方心不在焉地再和他们两口子说一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的时候,他们两口子也只是小心翼翼地坐在门头里陪着干巴巴的笑脸,啊啊呜呜地应付几句闲话,便赶紧都找点什么借口忙活他们家的生意去。
司马祖两口子谁也不敢公然地来得罪郝大方这个有权有势,本事通天,说话谦虚,做事通情达理的社会大人物。两口子谁也不敢轻易地拉下脸子来给这个社会大人物看,一肚子的火气只能硬硬的憋闷在心里,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等到这个恶心人的郝大方从他们家的门头里走了之后,这才把满肚子的火气都撒在司马燕的身上。
那一段日子里,南菜市场里面的那一些小商小贩,一个个的都好拿着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司马祖他们这一家人。那几个平时在南菜市场里面就喜欢多事,喜欢和人家斗嘴闹乱子的泼妇娘们,只要有一点点空闲时间,只要瞅准司马燕不在门头上,她们就会不约而同地来到司马祖他们家的门头旁边,仨一群,两一伙地凑在一起喝萝卜丸子汤,坐在那儿挤眉弄眼,指桑骂槐,说一些难听的下流话,一个个的还要可着她们的破嗓子,大声地喊叫着给司马祖两口子听。
那几个生性多嘴多舌又好事,在南菜市场里出了恶名的泼辣娘们,在司马祖他们家门头前,门头旁边弄了那么几次之后,就窝囊得司马祖的老婆连萝卜丸子都不敢炸了,就别说还烧什么萝卜丸子汤了,三天两头地躲在家里哭鼻子抹眼泪地数落司马祖没用,骂司马燕没出息来出几口憋闷在胸中的恶气。
司马祖他们这一家人,让郝大方和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司马燕给弄得在南菜市场里面已经抬不起头来了,他们家的萝卜丸子,萝卜丸子汤几乎干不下去了,三天两头的停业,水果生意也跟着暗淡了不少,气得司马祖整天唉声叹气地责怪他老婆管不住大闺女,骂他老婆没有用,两口子三天两头地吵闹成一锅粥,弄得一家人的小日子过的是日不聊生的。
嚼起老婆舌头来不分场合,比一些好事的娘们还八卦的陈二狗,那是经常有意无意地就要弄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给司马祖听听。他只要是喝了一点酒,就要讽刺、挖苦、数落司马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之类的话语,恼怒得司马祖几次都想跟陈二狗翻脸,动手打上一架,解解恨。可司马祖心里没有底气,尽管他从小就没和人家打过架,有那么好几次,陈二狗揶揄他的时候,他都暗暗地攥紧了双拳,想冲上前去把陈二狗打个满脸开花,可他始终都没有那个勇气,因为他从心里就觉得是自己理亏,只得忍气吞声地尽量躲开这个讨厌人的碎嘴子陈二狗。
那段日子,司马祖心里时常好这么寻思着,虽让自己没有本事了,谁让自己的黄花大闺女不争气,死心塌地的找了这么一个花心大男人。这么丢人现眼人的事情,放到哪儿也难免让人家说三道四的。他们这些熊货想说就说吧,破嘴长在他们身上,谁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反正我的耳朵现在是什么样的难听话都听不见了。
那一段时间,郝大方很少再跟同事和朋友们喝闲酒,白天也不再上南菜市场的门头里去找司马燕聊天了,可每天下午他下了班在局里的小食堂随便吃点饭,就匆匆忙忙地开着车赶到司马祖他们家里来坐一坐,喝茶,抽烟,腻腻歪歪地围着春风荡漾的司马燕嘻嘻哈哈地说话,东南西北,天上地下的乱扯,不到二半夜他都不肯走。
郝大方只要来到司马祖他们家里,司马祖两口子还得勉勉强强的陪着一脸虚伪的笑容给郝大方倒热茶,递香烟,客客气气地伺候这个几乎天天晚上都到他们家来玩的大人物。
司马祖两口子,几乎是每一回等到郝大方从他们家里走出院子大门,小轿车开走不到三米路远的时候就要变脸,两口子不是站在院子里就是坐在屋子里,嘴里都嘟嘟囔囔地咒骂郝大方不要脸面。
每当司马祖两口子背地里大骂郝大方的时候,起初司马燕也几乎是回回不甘示弱,咋咋呼呼地顶撞父母。后来司马燕就懒得去理会司马祖两口子了,随他们俩去说,随他们俩去骂,她大都是笑呵呵地送走她的情郎之后,看都不看他父母一眼,麻利地进里屋里和她的妹妹司马英去说些私房话,然后就钻进被窝里做她的美梦去了。
司马祖两口子每次面对面地嘟囔司马燕的时候,不是看到司马燕的白眼球,就是让司马燕给堵得说不出来一句话来。他们两口子常常是嘟囔完司马燕之后,一个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使劲地抽闷烟,另一个就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喝茶水,各自憋一肚子的闷气,再闷闷不乐地去睡他们那一夜多梦的噩觉。
这一段日子,司马燕虽然是从心里爱上了这个三天两头给他们家里送东西,给她礼物的郝大方,很反感自己的父母在背后骂人家,但她还算是一个挺孝顺的女儿,也知道父母确实是为了自己好,基本上也很少针锋相对地跟父母面对面的大喊大叫了,可每一个人的忍耐度那都是有限的啊。
那一天晚上,郝大方从他们家里走了之后,司马燕实在是忍受不了她父母的穷叨叨了,就理直气壮地站在屋门口,放开嗓门朝着她父母开了火:“您们俩这是干什么,既然不喜欢这个人,干啥当面还要对他这么客气?明天晚上他再来的时候,您们干脆就撂下脸来把他赶走好了!别等到人家走了之后就拿我来出气,我可受不了啦。今天我就正儿八经地告诉您们俩,您们俩都给我听好了,如果您们俩再这样天天跟我闹下去,明天我就搬出这个破家和郝大方一块同居去,我让您们俩连我的影子都看不见,我看您们俩能把我怎么样!”
司马燕这一番大吼大叫的话语,吓得司马祖两口子立马都闭上了臭嘴巴子,谁也不敢再吭一声了。因为他们两口子心里都知道司马燕这个闺女从小就是一个能说得出话来,就能干得出事来的孩子,他们俩谁也不敢真的跟这个大闺女较真,都乖乖地进里屋里去躺在床上,去睡也睡不着的觉去了。
司马祖两口子实在是拿他们这个脾气倔强,软硬不吃,又认死理的大闺女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说起来也活该,谁让司马祖两口子从小就格外地惯着他们这个宝贝闺女了,谁让他们这个宝贝闺女的心打小就这么高,就这么野了,谁让他们这个宝贝闺女这段日子学得跟城里的女孩是的不听老人话,越来越这么难缠了,谁让他们这个宝贝闺女的心眼子学得越来越这么邪乎的不近情理,越来越这么诡秘了。
白天窝心,晚上做噩梦,一天到晚都睡不好一个囫囵觉。这种憋闷的日子,憋闷得司马祖的脑袋上那是眼看着一把一把地长白头发,没过多长时间,满脸沧桑的司马祖就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小老头子。
有谁能够知道,司马祖这满头的白发竟然是从他的心里头长出来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