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奏絷钟仪,商歌劳甯戚

序:

巫山摇落,碧色松林,百鸟各命,孤云无心,我归隐于此,白日问佛,夜幕诵经,劈柴,喂马,自在逍遥。

山间老妪时常问我,这山间何等寂寥,琴闲已久,可否弹奏一曲,再闻一回世外之音?

我道,这一世,我有亡国之思,眼盲之苦,断臂之痛,有故人尽散之乱,心如已灰之木,纵有意弹之,深情也难赋。


钟仪—才能疑木雁,报施迷夷跖

我生逢乱世,那年,烽火满皇都,楚军战败,尸横遍野,我出逃故乡,落难蛮荒。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苟存的楚人皆遣入宫中,终身为奴,于是我身为亡国之奴,背负亡国之耻,狼狈入宫。

君王危坐于高位,酒肉合欢,歌舞升平,却独独少了琴乐助兴,身旁小厮低语:这楚国的囚犯莫不有一位宫廷乐师,曰为郧公,此人琴技高湛,乃中原最美的琴师,大王何不宣他前来觐见?

君王大喜,一声令下,歌姬尽退,我拖着沉重的镣铐,前来参见亡我故乡的君王。


桐木琴是我与故乡的唯一纽带,故国不再,可乡音难改,我端坐于君王面前,轻抚琴弦,乐韵声声传到百花洲,手指翻飞,弹出我自幼熟悉的南方楚调。

一曲作罢,君王仰头将樽中烈酒一饮而尽,命人为我解开脚腕的枷锁,再命宫人带我下去梳洗。

洗去一身血污,身上的鞭痕依旧狰狞可怖着,那是我同家乡受的苦,我受尽毒打和鞭笞,方护得桐木琴完好无损。

晚间君王传我入殿再奏一曲,我绾上发髻,理好长裳,跟随侍从进入君王寝宫内殿。

那时候,灯火摇曳,都城听雨,我背着桐木琴,步步走入宫闱里,君王褪去龙袍,仅着凉裳,扶额休憩于榻上,殿内帷幕映烛,灯青纱帐暖,迷香纵横。

他一挥衣袖,旁人退去,昏黄烛光下只有我和君王的影子交叠。

他道:“琴师今日之曲,精甚妙甚,久仰楚之大国,人杰地灵,今日一闻,方知此言不假,不知可否再奏一曲?”

我听命,琴声幽起,渐弹乐声渐变奏,从清商变徵羽,从山水搭渔舟到诉不尽哀与惆,仿佛真的回到水草丰美的故居,一曲歌罢,我沉默无言。

君王下塌扶我坐于身旁,轻抚着我的手:“爱卿倦否?莫不如今夜留于此地,陪朕解这乡音?”

我欲起身推辞,他早已揽我入怀中,衣裳半敞,呼吸急促,胸腔躁热。

他的唇侵覆上来,灵舌长驱直入,一路攻城掠地,我惊恐,合起牙关,一时间,满嘴猩红,血流不止。

我拭去唇角肮脏的鲜血,起身,负琴离去。

君王终究是君王啊,喜怒无常,暴戾凉薄,外头的侍卫早已备好,不费吹灰之力将我拿下。

他们将我缚以绳索,在塌上动弹不得,那一刻,我万念俱灰。

迷香愈来愈烈,君王的眼眸慢慢浸染着欲望,欺压在我身上,王的气息近在咫尺,我努力别开了脸,这样的雌伏苦不堪言,我不愿承欢龙榻,羞赧与愤怒中,我竟失去了知觉。

那一夜,桐木琴一断为二,我受尽了侮辱,又像玩腻了的木偶被丢弃,从此,我被囚禁于深宫之中,不见天日。

朱门深宫,软禁着的却是无数向往自由的灵魂,夜晚总有月光倾洒于庭院,如同积水般澄澈通明,青砖黛瓦,余晖流转,与故乡的夜晚别无二致,只是此时此刻,我孤身一人,形影相吊,空荡荡的房里,孤灯熠熠,白色的衣袍里裹藏着无数无处排解的苦闷和孤傲。

虎落平阳,下场不过如此,残躯破体,苦艾度日罢了。


侍卫

从小,我便生在这深宫中,我的母亲是楚国人,是前皇后身边最得宠的婢女,我对故乡为数不多的记忆来自母亲眉眼处波动的温柔。

母亲身上一肌一肤,受之楚乡,魂归后,亦归于楚国的黄土。

我始终记得母亲在每个月圆时分静倚窗前,透过屋檐的缝隙魂归故里,再哼起那动听的南方楚调,对楚国微妙的情感植入骨髓,刮骨疗毒都抹不尽。

我又是君王身边竭尽心力的死臣,竹马之交,亲似手足,我曾允诺过前皇后,扶持他坐稳天下,鞠躬尽瘁,他为君我为臣。

对于他出兵歼灭楚国,我力争无果,他深知我对故乡的眷恋和无处缘起的执念,但相比于巩固江山,他毅然选择了后者,我只得力谏留下楚国余孽,不要赶尽杀绝,可留他们于宫中,终身为奴,不得翻身。君王应允。

自那日一见琴师,白衣胜雪,温润如玉,便惊觉一见如故,再者他奏以乡音,空荡的琴声婉转悠远,绕梁不绝,我竟情不自禁哼起烂熟于心的古词来,有某种沉寂已久的情感似要拱土而出。

君王喜,命我为其解开脚镣。

脚镣深深嵌进肉里,我稍一动,他便眉心深皱,血红的窟窿留于洁白的肌肤上,狰狞又可怖。

第二次见他便是那一晚,我于君王寝宫外待命,他被君王召入寝宫奏琴,其实是要他为君王侍寝,他抵抗君王的不敬之举,君王怒不可遏,命我将其缚于塌上,我看着他唇角淌血,满眼猩红,青丝凌乱,衣冠不整,我于心不忍,于是停滞不前。

连你也想抗命?

我比他大两岁,他敬我为兄长,朝纲之事皆可商讨,可一触及他的私欲,他便寸步不让,我无奈于君威不可蔑视。

陛下息怒,此乃楚国罪犯,近不得真龙天子之身啊,依臣之见,不如将其囚禁于冷宫,闲时再召其供宫人取乐。

朕拥有这江山社稷,忌惮他区区一个琴师?今日之事,抗命者,罚!

陛下三思!

君王拂袖,怒道,来人!

我犹豫再三,不甘心道,臣遵旨。

我看向琴师时,他眼中如死灰一般沉寂,我道,对不住了。

有一瞬间,我竟被他眼底的恨意所刺中。

皇帝命我去添香,我一一照办。

我守于门外,月色凄冷,殿内淫声四起,我心内亦如万缕千丝,麻乱无章。

次日,门内有些许声响,我推门而入,君王未起,琴师整顿衣裳,抱起断琴,漠然无语。

我领他出殿,将其领入冷宫,君王问我琴师安在,我如实奉告,尔后无话。


据说琴师于冷宫中,三日未食,几度昏厥,君王沉迷酒色无暇顾及,我便傍晚出宫探望。

只见他形影消瘦,静倚栏杆,青丝及腰,背影三分寂寥,七分孤傲。

敲门无应,我便推门而入,摆了食物,端一碗热粥坐于他面前,问,几日未进食,身子怎生受得了?

他伸手一拂,碗落粥毁,我乃肮脏罪臣,你又何苦来此假惺惺?

我无视他的嘲讽,看向地上的断琴,你一定很喜爱这琴吧,我回去帮你修好,如何?

琴身已断,此琴已为废琴,如何修得?

这不简单?我托人再造一把便可。

他转过脸看我,这琴,你以为随随便便以任何朽木便可造得的吗?天真…他嗤笑,在嘲笑我的愚蠢。

为何不可?

此琴命为桐木琴,非用我家乡的桐木琴不可,而这琴弦,也需湿火锻造,三十几道工序,缺一不可,否则皆非桐木琴。

我沉默,片刻,他略有倦怠之意,我便带了琴辞去。

再见他便是数日之后,当我从身后拿出一把崭新的琴,他又惊又喜,你怎的造出这一模一样的琴来?家乡的桐木稀罕难寻,你哪里得来?

我笑而不语。

他坐在地上,试琴,指法娴熟,投入不已。

奏罢一曲,抚琴沉吟,眼中不再是当日的一片荒芜死寂。

我道,我的家乡也是楚国,从前是,一直都是。

他一脸不可置信,那为何…

为何协助君王灭我故里?为何对同胞赶尽杀绝?…一言难尽,君王之母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与他情同手足,昔日之恩,不得不报,况且君命难违…

那晚,我留于他宫中,听他弹了一夜琴,向他诉了满腔难以启齿的衷肠。

此后,我不定时背着君王前去看望他,时常为他带去一碗热粥,听他弹琴赋诗,甚是惬意。


某日天降大雨,雨声夹着琴声,夙夜未绝。

我立于殿外,不敢贸然打扰。

终于琴声暂歇,他站在窗前,形销骨立,独自出神。

我轻声迈进,从后背环住他腰身,他便将头搁在我胸膛,轻声道,你来了?

我吻了吻他的秀发,问他,你可愿与我归于田园,不问尘世,当山间一介草夫?

从我入这深宫以来,我便没想过我此生有幸可以活着离开,若有法得以脱身,依你便是。他握紧了我的手,冰冷却有力。

这么些年来,我与君王肝胆相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今为了你,鱼死网破,又有何惧?我再次拥紧了怀中之人。

你杀了他,天下必乱,他杀了你,我不能苟活…他转过身来,凝视着我。

我吻上他的唇,答道,我知道,时机未到,一切尚有转机。我们十指缠绵,如胶似漆。

窗外雨声淅沥,室内烛影摇红,我边吻着他边轻轻褪去他的衣裳,可他却躲开了,拢紧了衣裳,身体从我怀中抽离。

莫要忘了,我已非完璧之身,那一夜你早该一剑刺死了我,也免得苟延残喘至今。他背对着我,看不出他是何神情。

信我,你永远清白。我试着再次去拥抱他,吻上他濡湿的眼眸,把脸上的泪痕一一舔舐干净。

他看着我,不可置否地摇了摇头。

你没有被玷污…

那晚君王衣裳褪尽,命我去添香,我往香炉里添了过量的安眠香,你们并未发生过什么,便失去了知觉。

他惊愕地看着我,再三用眼神向我确定。

我用手指将他一缕碎发别至耳后,捧着他苍白又羞涩的脸,轻笑地对他说,是的,你们什么都没发生,你并未受辱,你一直清白无比…我话还未说完便被堵在喉里,夜如凉水,汗水浸透了薄裳,耳鬓厮磨,彻夜未分。


君王

自那日一见倾国倾城的白衣少年郎,我便动了龙阳之兴,一顾再顾,佳人难得,若能摘得芳香,倾覆了江山又何妨?

自那一夜,我不顾侍卫阻拦侵犯了楚国郧公,想来楚国人还真是忠贞不移不识好歹,竟敢抗命,那晚褪尽了衣裳,饥渴难耐,兴许过于操劳,对那晚的事竟全无印象,也罢也罢,寡人后宫佳丽三千,区区琴师,何足挂齿?

想来许久未见,不知道这美人憔悴成什么样…

想罢,我起身,命太监备驾出宫。今日不见侍卫身影,只怕又去哪里厮混了,罢罢,只怕他早已厌倦了这深宫…

到了琴师宫门前,已有小厮高喊,皇上驾到。

宫人皆出行跪拜之礼,独独不见这琴师人影。

这宫中琴师何在?侍从发问。

回大人,琴师,于清晨到后山练琴,傍晚方归,不知道圣上驾到,有失远迎,圣上恕罪。

想来他于这冷宫倒活得逍遥自在,那便往后山看看吧。

后山未至,便有琴音从深山中传来,乐韵声声传遍满山丘,时疾时徐,泉流难行,山鸟和鸣。

走近一看,只见一黑影翩翩,舞花弄剑,另有白衣飘逸,弹琴赋情,眉目传情,实在羡煞旁人。

好一对神仙眷侣。我自顾大笑,徐徐走近。

两人的身影皆一颤,侍卫下跪行礼:参见圣上。

琴师手指不停,依然拨弄琴弦,好似什么也没发生,画面静止了一般,我未发声,侍卫也长跪不起。

待曲终作罢,琴师才缓缓起身向我作揖:罪臣参见圣上。

你们眼中倒还有朕这个君王!

二人皆静默不言,侍卫低首,琴师眼底尽是冷漠,方才一池春水满眼温柔荡然无存。我心中嗤笑,不过被践踏了的残人,倒还端起架子装起清高来。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尔等可知罪?

恳请圣上明察!侍卫持剑的姿势未变,我看向他眼里的凛然也未变。

臣本罪臣,若再加罪一等,又何惧焉?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掷地有声。

我看向琴师,想不到这美人囚于冷宫这么些时日,却也丝毫未受皮肉之苦,反而出落得更加精致动人。

好一句又何惧焉,朕倒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朕的心硬,来人!侍从皆欲上前。

慢着!侍卫起身,看向琴师的眼里多了几分坚定,再看向我时,气势凛凛。

我心里早就知道,他迟早要反,从小屈从于我的掌管,对我唯命是从说一不二敬我爱我的死侍,如今为了一位贱如蝼蚁的罪臣,敢目无君主!

哼!朕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权利,若你执意如此,就别怪朕不念旧时手足之情了!

臣为圣上鞍前马后,披肝沥胆数年,终于扶持圣上坐稳了江山,皇后之恩臣已悉数相报,此后两清,今日冒犯圣上之罪,恳请圣上发配臣于边陲之地,永世归隐,此后,生与死,皆与圣上无关。侍卫定定地看着我,神情坚定无比。

那他呢?我瞥了一眼身后白衣若雪负手而立之人。

臣和琴师乃生死之交,臣在他便在,臣亡,他便亡!

朕若不依呢?天下百姓在王面前不过命如草芥,何况区区楚国余孽,恐怕朕要你们现在死在我面前,你们也无可奈何!想不到朕待你如心腹,母后视你如己出,皇家待你不薄,你却这般忘恩负义?

琴师双手负背,立在原地,冷淡出声:要杀要剐,听凭处置,皆无怨言。

我微颔首,指着琴师对侍卫道:好啊,你断他一臂,朕便许你归隐,自此不再追究。

我一语罢,侍卫手中利刃早已架上我脖颈,与此同时,我从身旁侍从腰间抽出利剑指向三步之外的琴师的咽喉,随从皆拔刀相向,侍卫面若冰霜,我们心知肚明,谁也制服不了谁。

你以为朕会怕你吗?你尽管将剑砍中朕脖间,反正朕要这琴师死,也不过一弹指的功夫。我轻蔑地看着面前骑虎难下的侍卫,胜券在握。

琴师面色冷淡,丝毫不畏惧近在咫尺的剑锋。

侍卫迟迟未动,却不料被皇帝身旁的侍从钻了空子。

手下一举向前,欲制服侍卫,侍卫一个回挡,利刃一出,见血封喉,又有两名手下被拦腰斩断,鲜血四溅,染在侍卫黑色的衣袍,我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暴戾之态,他不再像往日那般温顺,此时的他,是一头狂暴的巨兽。

尽管杀吧,反正朕有千军万马,天下子民,杀不尽斩不绝,只可惜了这琴师姣好的面容。说着,我手中薄刃从琴师脖间,缓缓向上,顺着他下颚优美的线条,划过他吹弹可破的肌肤。

语罢,我手中的薄刃离开琴师的咽喉,高举,斩落,一声闷哼之后,一只断臂落地,血花飞溅,染红了山间的白雪。

侍卫一惊,本来略占上风此刻却腹背受敌,他不管不顾地冲杀过来,利刃直指我的心口。

琴师倒地,白袍变殷红,一时间脸上血色全无,本来如雪的肌肤愈加苍白,他看向飞奔过来的侍卫,我斩断他的手臂时他眼底没有一丝惊慌,此刻却一反方才的镇定,声嘶力竭地大喊:小心!

仇恨和怒意早已让那个黑服华冠的男人失去了灵敏的判断,手中剑离我胸前尽咫尺之遥便堪堪坠地,身后的随从伺机将其围堵。

不过瞬间,他被制服,狼狈跪倒在地,额前的秀发因染上鲜血而凌乱不堪,本来温雅的面容,此刻也尽显狰狞。

他的目光投向我身后的琴师,尽是关切。

都自身难保了,还浓情蜜意呢…真真可笑!

我看着这个被迫屈膝的男人,真是叫人称心快意!我用手掰过他的脸颊面向我:看见了吧,你从小就输给我,背叛我的下场,只会是生不如死!

尽管咒骂我吧,我就是要看到你们痛不欲生爱而不得,以此满足我的快乐。

侍卫双拳紧握,狠狠啐了我一口。

我一个眼神示意,侍从便将其打晕带走。

瞥了一眼琴师,他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大雪染上眉梢,倒是另一番风情,他紧盯着侍卫离开的方向,我心知他命不长久,道:你就留在此地,供山间野狼饱腹吧!哈哈哈哈哈哈…我拂袖离去,在雪地留下一串串黑色的脚印。

自此,再无琴师音讯,我留侍卫于宫中,让他代受那琴师未受之苦,尔来一年复一年,其间我不断劝他回头是岸,还是我身边竭尽心力的死臣,奈何这人心如磐石,硬是不肯屈从。

我对他施以暴刑,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恶意与日俱增。罢,就陪你慢慢熬,看你能死撑多少个年头!

终于小厮火急来报,牢中侍卫,不见了人影!

追寻三天三夜,未遂。

我挥一挥衣袖,遣退来往的下属,凭他那残躯缺壳,也难成什么大事,心头之恨已解,难得昔年兄弟一场,便放他自由吧。

失去了一得力助手,朝纲之事繁杂,我还是会时常召宫廷乐师于朝罢之际弹奏一曲,却远不及昔日那山间的天籁之音。


尾声

琴师断臂,血流成河,古有杜鹃啼血,染红妖花,自那以后,那把桐木琴,由古铜色变为深红。

大雪纷飞,雪花明晃晃的,同他的眼眸一般明亮,寒冰刺骨,瞬间麻木了他整张脸,眼角晶莹,血泪成冰,他想,如果这样一闭眼,便不知疼痛,好似他从未得到过什么,也从未失去什么,便再好不过。

他不知道在无边的地狱徘徊了多少日夜,意识回归,手指微动,他恍惚地睁开双眼,一老妪喜得笑逐颜开,你可算醒了,你昏睡了整整五天五夜,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可他醒来,却发现世界一片漆黑:这是哪里?为何不掌灯?

老妪愣了一下未答,现在乃辰时…

他用手轻覆上双眼,自顾自道:莫非,瞎了么?

老妪道,这山间有味罕见草药,专治眼疾,我这就去取来…说着便要动身。

且慢,我深知身如不系之舟,况我这眼盲,非皮肤之伤,乃心病,如何医得?

自此,琴师不再是琴师,老妪给他起了个名,唤为阿侗,源自与他生死相依的桐木琴。

每日于山间,晨起,白日问佛,夜幕诵经,劈柴,喂马,不问世事,无欲无求,自在逍遥。


番外

此后许多年里,阿侗从未停止过从市井打听有关他的消息,老妪只道是阿侗有位心爱之人还在世上,下落不明。

有天老妪问阿侗道:这山间何其寂寥,那红琴荒废已久,莫不如弹奏一曲,容我再闻一回世外之音?

阿侗深吟,答道,既然如此,那便取琴来,只是双目失明,多年未弹,难免生疏,勿怪便是。

指尖翻弹,依旧是那日后山坡弄梅煮酒的《桃花酿》,着一袭白衣,只是没了双目,只手而已,

身后传来枯叶踩踏声,阿侗抚琴停住,问道,来者何人?

身后人缓缓答道,你的人。


我背着琴步步望回宫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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