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这是一个(伪)校园爱情故事(别信!)。
傲娇腹黑学霸攻 vs(伪)纯良(装)废柴(假)学渣受。
《归晟》是《故人余情》系列的第一部。BL,重生文,强强一对一(你们没看错,真的是强强!)。
总的来说,这是一篇甜饼文,最虐的是第一章。
这个系列故事格局比较大,这一对的故事一部讲不完,第二部才是重头戏。敬请期待!
(1)
“子炎!你醒一醒,别睡过去!”
恍惚间,明煜神君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却不似往常那样平静沉稳。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沉在望不到光明的深潭中,不上不下,叫人绝望。他费力地抬起手凑到近处,可任凭他凑得再近,也是虚无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沐凌……”
“我在!”
他咳了起来,震得五脏六腑生疼,摁住伤口的手掌上粘腻湿濡更甚,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流走,也一并带走了他所剩无几的生气。
可他身上的致命伤又岂止腹部这一处。
口中锈味散开,浓得不像话,稠得似团将化不化的糯米团子,黏着他的喉咙,阻碍他本就不顺畅的呼吸。胸中憋得几乎快要炸开,而口中的腥甜却让他泛着一阵阵难以遏制的干呕,雪上加霜。在这并不长的一生中,他还从未曾受过如此重的伤,自然不晓得重伤之时竟是这般生不如死的煎熬。
这处是星罗天观,是明煜神君神生中必须经历的一道坎。他的身份注定了他需得在此处历一趟劫难。只有活着从这里出去,他才担得起自己神族皇子的身份,才有资格受封太子之印,乃至承那天帝之位。即便这身份和权势都不是他想要的。
“沐凌,我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白衣仙君探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黑暗之中明煜神君的眸色暗淡,没有焦点。探出的手在空中顿了半晌,微微颤抖着握紧了拳头,片刻后才落了下来,覆上了他没有神采的眼眸。
“看不见就把眼睛闭上,兴许过一会儿就好了。有我在,不怕。”
“你……”明煜神君粗喘了一口气,缓了会儿才继续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黄粱美梦吗?还是……又一个该死的幻境?”
他已是无力抵抗,即便这当真又是星罗天观中一个能以假乱真叫人沉迷无法自拔的幻境,他也只得随波逐流,越陷越深。
“流了点儿血你就迷糊了?”
明煜神君勉强扯了一丝笑给他,云淡风轻道:“我这还挂着一截肠子呢……”
“……”
一阵静默之后,他的手突然在白衣仙君身上乱摸一气,似是在极力地辨认。
“沐凌……”
“我在。”
“你是真的沐凌吗?”
天祁君公孙念嗯了一声,稳住了自己的呼吸与音调,沉声道:“是我,我来了!”
他复又用力嗅了嗅,想要捕捉那个只属于沐凌的气味,可周身除了浓重的血腥外,什么都闻不到,又谈何那股总是掺着一丝清苦的雪松香。摁着伤处的五指微微一曲,那难以忍受的疼痛便再次来袭,叫明煜神君闷哼出了声。
“不要动!”
在身侧胡乱一抓,便就如愿抓到了那只掌心布着粗糙茧子的手,他救命稻草似地紧紧抓着,任由自己一手粘稠的血腥沾染上去,还在心里念叨着反正有洁癖的也是沐凌,而左右自已经看不到了。明煜神君嘴里呜呜哝哝,低低哼了几声。可这次他并不是装的,剧烈的疼痛折磨得他死去活来。
“既然知道疼,就不要再乱动了。”
白衣仙君的声音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可揽着他的双臂却还算稳当。如果明煜神君此时能看见,他便会见着他满身的血污,以及那双几乎被血丝浸染的深邃眼眸。
“还真是……疼啊……”
这一句话仿似刺痛了公孙念的神经,又好似刺痛的是他的仙身。他身形一滞,揽着明煜神君的臂弯蓦然收紧,极大的力度将那具破碎的身躯拉入怀中。
耳畔传来了沐凌心跳声,虽依旧强健有力,却明显比正常的频率要快上许多。
明煜神君咬着牙,额角不断有汗珠滚落,说话半吞半吐,语气却一如既往得欠揍,“嚯,你这是着急了?”
头顶一片静默,没有回应,出乎意料。
他只得收了不合时宜的打趣,往那处胸膛又靠了靠并诚恳地对自己当下的情况作了句要命的总结,并顺便没心没肺地给予对方心头猛力一击。
“沐凌,我大约是要死了。”
他如愿地感觉到倚靠着的胸膛一僵,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我明知你不会出现在这……这……”
他又咳了起来,肺腑震荡,扯着他全身的伤处,叫他几乎再次晕过去。
“子炎,别说话了……”
明煜神君咳出了一大滩浓血,胸口倒是舒坦了些,可却疼得他直哆嗦,遂还觉着有阵阵冷意往骨缝里钻,剐着四肢百骸,撕扯着他极力维系着的神识。他瑟缩在公孙念的怀里,想要从那处分得更多的温暖,便也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真好……”
“好什么!”
呛声之人呼吸极其沉重,语气里也起了薄怒。
“你这是生气了?”他紧了紧抓着他的手,不着调地调侃道,“这么沉不住气……你可是天祁君公孙念。要是传出去,日后还怎么给其他仙家的公子少爷们当楷模!”
公孙念默了许久,却道:“不会传出去的。”
幽幽一叹自那半堵不畅的喉间溢出,明煜神君怅然若失。沐凌说的没错,不会传出去的。所有在星罗天观里发生的事情都不会被传出去,甚至是他的死讯。
这处是神族各大世家继承人的考场,依着山势而建,布着各种迷障法阵,爬虫走兽横行,嗜杀成性。来这处历劫之人即便能活着出去,山脚出口屏障上那个不可逆的障忆诀也会将此处的记忆永远消除。
星罗天观里到底是一番何样的光怪陆离,古往今来都是个谜。世间流传着的传说无数,却也不过是些不靠谱的揣测罢了。
明煜神君很想告诉眼前这个人乃至后继者们,这处极其不正常!可话到嘴边,他却颓然发现即便说了也不过是白费口舌罢了。外面的人不会知道此地的异样,更不会知道这处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们只能徒劳地等待着,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等待着命运的召唤入这星罗天观接受考验。他的父皇和母后会一直等着他,直到天石上显了下一位应劫之人的名号,然后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胞弟明汐神君身上。可若连明煜神君都无法渡过此劫,他那一母同胞的兄弟又怎可能全身而退……
“沐凌,这处不寻常,你一定要小心。”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汇成了这么一句普普通通含糊不明的话。明煜神君并不指望天祁君公孙念能将这一消息传递出去,毕竟山脚出口还有那个该死的障忆诀。他只想他好好的,即便这只是一个幻境或者迷阵,即便眼前的这个人不过是自己弥留之际一缕执念产生的幻影,哪怕下一秒便会在眼前灰飞烟灭,徒留孤冷绝望将他仅存的意志吞噬。
“我知道。”
公孙念淡淡答道,好似这处的异常与他毫无关系。
明煜神君垂眸一笑,这才意识到自己大约是失血过多脑袋转不动了。他怎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呢!沐凌可是入过这星罗天观的,还就将将在他之前!更何况以沐凌的修为,又岂会察觉不到这处的异样!记忆倒退回了不远的过往,玄衣的皇子还记得他出来时的模样,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可沐凌终究是出来了,没有叫他白白在山门口等了这百多日。一如以往所有从这山门中走出的历劫者,他并不记得星罗天观中发生的事情。他伤得很重,直叫所有人都觉着惊讶。毕竟天祁君公孙念在同辈人中可谓是佼佼者,修为剑术乃至术法都达到了叫人望尘莫及的高度,即便是比他年长万年之人都要畏惧三分。之后的事情,明煜神君便不得而知了。因为他紧随着公孙念的脚步受到了天石的召唤入这星罗天观,接受命运的考验。可此时此刻,明煜神君却觉得这大约是命运的捉弄。他出不去了,却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并未向眼前的这个人坦诚。急迫、悔恨与遗憾排山倒海,直叫明煜神君觉着倘若自己不一吐为快,大约会死不瞑目。
于是他脱口而出道:“你不知道……”
他咽了口血沫,想要继续倾吐,可浓烈的腥甜味却叫他把刚咽下去的连同胸中翻滚着的一并都吐了出来。明煜神君觉得很疼,伤口疼,胸膛里的某个地方更疼。
缓了缓,他接着道:“你不知道的,有很多事,我还没告诉你……”
目不能视,听觉便就尤为敏锐。明煜神君捕捉到了一声极其沉重但隐忍的呼吸,叫他诧异。
“你受伤了吗?”
他依旧没有得到答案,而那自幼便就听惯了的嗓音却毫无征兆地贴上了来,在他的耳畔低低地接了他的前一句话。
“那便告诉我,还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
公孙念在转移话题,这便说明他受伤了!明煜神君苦涩一笑,觉着大抵沐凌上一回在这星罗天观里惹上的一身伤还未痊愈,是以才影响了他打架时的发挥。
“你笑什么?”
“叫八荒侠士咬牙切齿的天祁君公孙念竟在这星罗天观里接连栽了跟头,若是那些败于你觉冷剑下的游子能来围观,大约都能把山门都给挤塌了!”
白衣仙君默了片刻,没有接话。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沐凌是个什么性子,明煜神君自然了如指掌。他这个人受伤从来都是自己躲起来不让人知道,他那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子从未变过。若是往常,明煜神君并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故意去招惹他。他会全了他的自尊心,离得远远地等沐凌伤好自己回来,然后再装作若无其事,与他谈笑风生。可今日,他不能。因他知道自己快没有时间了,却还有很多话要同沐凌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抓紧了他的手,却止不住得颤抖,“你听过就算了,反正出了这星罗天观后你也不会记得。”
公孙念沉了一瞬,只道:“好。”
“母后说,我们小的时候是睡在一张床上的。你经常欺负我,翻个身都能压在我身上。我没被我兄弟克死,却几次三番差点被你压死……”他神色不觉柔和了些许,痛色有所缓解,但说出的话却叫人心中不是个滋味,“可长大后,我反倒是挺羡慕那时的自己。”
“为何要羡慕?”
他长叹道:“因为长大后便要遵守各种该死的礼法,再也近不得你的身了……”
悠长叹息格外刺耳,刺痛着天祁君公孙念那本就难以为继的一线澄明。
即便自己也抖得不像话,可明煜神君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细微的异样,“沐凌,你在抖?”
白衣仙君缓了缓,艰难道:“无碍,你继续说。”
“有的时候,我还真挺羡慕禾允那丫头的,至少她同你还能名正言顺地传出些像模像样的下酒八卦来。”
“我与她清白。”
“我不瞎!”他顿了顿,颇为无奈,“不过现在倒是真的瞎了……”
“会好起来的。”手掌再次覆上了他的眼眸,公孙念哑声道,“以后会好起来的。”
明煜神君突然笑了起来,凄凉苦楚,还透着无尽的自嘲。
“沐凌,你知道此时此刻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也不等公孙念作答,他又自个儿接着说道:“今日我便要死在这里了,可你却不知道我喜欢你……那种喜欢……”
倚靠着的胸膛又僵了一瞬,并着更长久的呼吸停滞,直叫吊着半口气的明煜神君以为堂堂天祁君就要先他一步自己把自己给憋死了。耳畔的心跳声更加迅猛了起来,在他记忆的长河中烙下了独一无二的印记。
公孙念默了半晌,微不可查的颤抖更明显了几分。如果明煜神君还能看见,那么天祁君满脸的泪痕便无处可藏。
“我知道的。”他答道,声音已是嘶哑得不像话。
气息奄奄之人闻言又笑了起来,却有些痴癫。笑声荡在这山洞中的冰冷石壁上,伴着喉间呼呼冒着的血气翻滚声,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惨。
“我隐藏得那么好,却还是被你发现了吗?”他的话语间透着无奈,“如果真是那样,我便要换个其他的事情来后悔了。”
“子炎……”
他打断了他,视死如归道:“如果你知道,我便会后悔让你察觉到我的心思。因为我回不去了,回不到你的身边。那样的话,你会难过。你这个人,喜怒哀乐都埋在心里。若是难过,你又能找谁去发泄。憋到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大约只能去寻其他人的晦气……唔……”
他彻底说不出话了,因为他所有的气息都被公孙念吞了进去。他的吻来得突然,霸道而又蛮横,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明煜神君本就呼吸不畅,被他这么疾风暴雨般掠夺一阵,已是晕晕乎乎,浑身绵软,灵台越发混沌。口中的腥味被沐凌的气息掩得彻底,竟只剩下了甜。他索性闭上了眼睛,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遂还觉着如果自己就这样被他一直亲到死倒也不错。毕竟这个世上能在初吻中溺毙的人屈指可数,他这个神族的皇子虽然活着的时候没能放开手脚轰轰烈烈地爱一场,死的时候倒还是风流了一把。神活一世,能捞着这么个稀奇的死法大约也就不算太亏了吧!
可待到公孙念结束这个酣畅淋漓的吻并在他的嘴角轻啄了一下后,他又生出了山呼海啸般的不甘来。
“我不想死……”神族皇子明煜神君突然哭了起来,“沐凌……我不想死……”
他这不长的一生中,大约便是“不想死”这三个字说得最多,可没有一次是正儿八经说的。多数时候,他是在大庭广众下躲在沐凌身后用欠揍的语气半开玩笑地说出这三个字,为的也不过是装装废柴以便障了众人对他的认知,顺便再死皮赖脸地让沐凌护他一护。而此刻,他却真的害怕了。
“我还不想死,我舍不得……”
公孙念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哑声哄道:“不怕,有我在。”
“我……我还有很多事想同你做……同你一起做……”
他紧紧抓着沐凌的手,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可那双昔日神采飞扬的眼眸已是空洞涣散,抓不住焦点。他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臂弯又更紧了几分,遂有一个冰冷湿濡但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额角,这让他冷静了些许。他待在沐凌的怀里,被他用缓慢但节奏分明的轻摇安抚着,就好像他们小的时候那样。时光仿佛又倒退了近千年。那时,他们还都是孩子,还不懂得何为红尘羁绊儿女情长。沐凌会抱着受到惊吓的他,替他阻隔危险,哄他入睡。即便沐凌只比他大了半百日……
时光流转,八荒大陆都会在岁月的蹉跎中换了一番模样,更何况人心。青涩的情愫在心中萌芽、茁壮,生出参天的枝叶。可他却无法倾诉,也许只有深埋心底才能永远地陪伴着彼此走下去。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之间终是再也容不下任何亲密的行为了。他是个皇子,而沐凌是轩辕公孙氏唯一的嫡系血脉。礼法容不下他们,家族亦容不得他们行这越矩之事。
明煜神君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中渐渐安静了下来。周围出奇得安静,静到一颗水珠砸落发出的微弱声响都能被捕捉到。
“为何会有水声?”
公孙念没有回答他。
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明煜神君憋足了一口气费力地抬手向上探去。手指触及之处,一片清润水泽,并无粘腻之感。他不确定道,
“你在……哭?”
白衣仙君留恋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半晌才道:“是汗水。”
攀在脸颊上的那只手突然毫无征兆地坠落,重重砸在了地上,了无生气。
公孙念惊道:“子炎!”
他缓缓喘上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给他,却非往日里戏弄得逞后的洋洋得意,亦或是死皮赖脸的玩笑找怼,而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云淡风轻。
“别慌,我还活着。”
明煜神君的感觉又更糟了,方才那一抬手仿佛耗光了他所有的气力,抽走了他所剩无几的生气。缓缓闭上眼睛,他心知诀别将至。
“你若是幻影,倒也无妨。可万一……”神生的最后时刻,明煜神君异常冷静,“我墟鼎里还有些吃的用的,你一并拿去,我的洞箫和佩剑你也拿去,先离开这里。这处有诈,你身上又有伤,一定要格外小心。”
沐凌默了许久,道:“除了这个,没有其他想同我说的?”
“不说了……”他已是气若游丝,油尽灯枯之兆尽显,“也……说不动了……”
往昔能说会道的明煜神君彻底闭上了嘴,纵使他还有好些话想同公孙念说,却也道不出口了。那些话,只会让沐凌伤心,他一将死之人又何必在神生末了给自己此生唯一倾心之人添堵呢!纵然他这一生给他添堵无数,可最终明煜神君还是舍不得由着性子掏心掏肺地去戳他心窝。万一不小心将他戳死了,岂不罪过……
神识越发不清晰起来,沐凌的声音仿佛隔了千山、合着潺潺水声,模糊得不可辨认。他觉得自己的元神大约已经脱离了仙身,正朝着一个明亮的地方而去。而那便应是仙者最后的归宿之地,那个传说中的混沌。
若有来世,他还想再跟着沐凌,到哪儿都跟着他。
可神仙又哪里会有什么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