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的白墙和消毒水味儿是永远不会消失和改变的,能够消失得无非是人来人往的病人。
上一刻还说着一起去结婚旅行的人,下一秒就被判定为癌症晚期,剩下的时光只能在不停的化疗和吃药中度过。
梁西席抱着她妈妈的骨灰盒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陈柯穿着一身黑色正装无声地跟在她旁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句话。
晚上陈柯敲门给梁西席送饭,梁西席躺在房间的床上一动不动,房间灯也不开,窗帘更是紧闭。
敲门声停了,客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光照进来,梁西席拉着被子蒙住了头。
确认了梁西席没事,陈柯才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刚刚不应门的时候,他真的吓到了。
他摸着墙壁把灯打开,黑暗的房间一瞬间明亮了起来,梁西席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被子里,几缕黑发露在外面盘旋在浅粉色的床单上格外扎眼。
“起床吃饭吧,西席。”
梁西席翻个身把自己缩得更小了,黑暗中她才有一定的安全感。被子外边陈柯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从她妈妈去世到火化,即使她不搭理他,他也仍旧守在她身边。梁西席清楚陈柯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对她的,也无比相信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
但是一想到莫生那双受伤的眼睛和为了爱情的不择手段,心里始终解不开的结。
“西席,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你必须吃饭才能有力气做其他的事。”陈柯的声音在身后柔声响起。
“我不想吃,你拿回去吧。”
“吃几口就行,你别伤害自己,我看着心疼。”
梁西席把头从被窝伸出来,看了眼站在床边垂着头看她的陈柯,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帮我关下灯,你也回家吧。”
说完,翻身又躺了回去。陈柯愣了一会儿,关了灯退出了房间。
重归于黑暗之中,梁西席把被子掀,缩成一团坐在床头,闻着饭菜散发出的香气。她的心里太空了,以至于根本感觉不到胃空了。
迷迷糊糊中被厨房的动静吵醒,梁西席揉着模糊的眼睛,好似最近哭多了,眼睛时常像有层膜一样看不清。
等她的眼睛看清楚后,又有细微的声音传来,她电击一般从床上坐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确定真的有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唰的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就出门往厨房跑。
她就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一场梦,梦醒了,莫生还是她的好朋友,陈柯还是她最喜欢的人,她的妈妈……哪怕是再针锋相对,却还是活得好好的。
梁西席怀揣着这份心里兴奋地推开了厨房的门,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全部展开,就彻底僵在脸上。
晨光下陈柯拿着炒勺正在吵着锅里的菜,听到动静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她,“吵醒你了吗?”
“你怎么在这?”
“我不太放心你,所以没回去。”陈柯尴尬地摸了把头发,接着说,“你快去把鞋穿上,小心着凉。”
梁西席没说话,转身就退出了厨房,路过客厅的时候才看见沙发上还放着叠着整齐的小毛毯。
敲门声在身后响起,抬头看了眼客厅的表,才七点半。梁西席从猫眼看出去,就看见古旭尧正从口袋里挑出手机,下一秒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开了门,古旭尧的目光就直接在她的身上扫描了一遍,看到光着的脚,眉峰一皱,从鞋柜里拿了双鞋,半蹲在地上手就朝着梁西席脚踝伸过来。
梁西席警惕地往后退,不成想古旭尧比她更快,抓住了她的脚踝,声音威慑,“下次不要再光着脚。”
莫名地梁西席居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任由他给自己穿上了鞋。
“是谁来了?”
梁西席转头就看见陈柯端着盘子从从厨房走出来,身上粉红色的围裙衬得他的脸更是白嫩,目光落在被古旭尧抓住的脚踝上时,目光一闪。
“我妈妈请的律师。”
“哦哦,是吗?”陈柯把菜放在桌子上疑惑地看着古旭尧,在医院给梁西席妈妈办理手续的时候,见过这男人几面,只是都是匆匆而过,问梁西席是谁,她也闭口不答。
陈柯总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可具体在哪里见过又想不太起来,“先过来吃饭吧。”
“我没什么胃口。”梁西席悻悻地往房间走,却被古旭尧抓住了手腕,“把饭吃了吧,然后,带你回镇上。”
镇上。梁西席原本想要挣开的手臂顿了下来,那是个一直住在心里的字眼,她从妈妈死亡那一刻就打算要把妈妈的骨灰带回镇上和爸爸的葬在一起。
没想到古旭尧也想到了。起初她一直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他爸爸的学生,但是看到他拿出了他爸爸以前画过的画,那上面确实是他爸爸的亲笔签名。
即使梁西席翻遍了记忆里的所有角落,也想不出她爸爸众多学生中是否真的有这一位。但有什么重要的,她一无所有,他无利可图。
落座在餐桌前,陈柯往梁西席的碗里夹了几块小排骨,嘱咐着,“多吃点。”
“恩。”梁西席闷闷地回答,古旭尧也什么都不说,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如鹰般注意着这边,时不时地低头看着手表,似乎很急的样子。
“你要不要一起吃?”陈柯转头问。
“吃过了。”然后,古旭尧的手机在衣袋里响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在电话“恩恩”了几声,不耐烦的挂了电话。
梁西席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擦嘴说,“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没什么事。你收拾一下出发吧。”
梁西席起身就往卧室走,陈柯也跟着站起来,急着说,“我……能不能一起去?”
古旭尧看了眼梁西席,梁西席顿在那里没拒绝也没接受,意思很明显,想到了什么接过话,“一起吧,你也快去收拾一下,不然一会儿到镇上就太晚了。”
陈柯一听连忙应着“好好好”,陈柯抓紧着时间往门外走,关门声消失。
古旭尧看着还僵在原地的梁西席问,“你明明那么舍不得,为什么还无视他?”
“那你说患了糖尿病的病人那么爱吃西瓜,为什么不吃呢?”
说完,梁西席抬脚把古旭尧给她穿上的鞋脱了下来,赤着足往卧室里走,仿佛刚刚柔顺的接受只是做足的一场戏。
从始至终伤害的是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