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大学教育研究的专家,我的看法可能有些片面之处。对于大学的理念,我个人非常赞同英国牛津的主教、牛津运动(Oxford Movement)的发起人约翰•纽曼的观点。纽曼有点像围棋里的求道派,在他看来,大学是传播大行之道(Universal Knowledge)而不是雕虫小技的地方。纽曼在他的著名演讲“大学的理念”(Ideas of University)中讲到
“先生们,如果让我必须在那种由老师管着、选够学分就能毕业的大学和那种没有教授和考试让年轻人在一起共同生活、互相学习三四年的大学中选择一种,我将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为什么呢?我是这样想的:当许多聪明、求知欲强、具有同情心而又目光敏锐的年轻人聚到一起,即使没有人教,他们也能互相学习。他们互相交流,了解到新的思想和看法、看到新鲜事物并且掌握独到的行为判断力。”
我不知道今天的牛津大学是否还遵循纽曼的这个理念。在美国,很多研究型大学在强调职业培训的同时,依然遵循这个大学的理念。以职业教育而著名的哈佛商学院(HBS)其实把纽曼的这个理念发展到了极致。在这所全球最难进的商学院里,从没有考试。同学们互相学习获得的知识不比从教授那里得到的少。大家生活在一起,平时同吃同住,放假由学校组织到世界各地一起玩,那里的学生都是年轻、已经小有成就而又雄心勃勃的人。他们在宽松的环境下,可以自由地获取专业技能和社会知识,尤其是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在哈佛商学院里不能和同学们玩到一起的人是白交学费了。斯坦福在这方面当然没有哈佛商学院那么夸张,但是它给本科生一个类似的内紧外松自由发展的环境。
纽曼的教育方法要求受教育的人有很高的自觉性。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一个大学大部分学生都是问题学生,而学校又不加管束,这个大学一定办得一团糟。所以很多州立大学,由于学生的来源参差不齐,很难实施纽曼的这个理念。和哈佛商学院一样,斯坦福大学的入学门槛都很高,它每年的招生人数只有伯克利的五分之一,来到这里的学生都是希望自己今后事业上有所成就,它们对知识的渴望和学习的主动性是不用人担心的。斯坦福大部分本科生,学习能力很强,能很快掌握专业知识,这样就有时间和精力去学习立足于社会的基本知识,也就是纽曼所说的 Universal Knowledge。
纽曼教育方法成功的第二个关键因素是大学学生和文化的多样性。一个大学要想让它的学生掌握 Universal Knowledge,必须让他们有这方面的内容可以学习,也必须让他们互相之间有取长补短的可能性。大家可能有这样的体会,学习电脑的同学聚在一起常常谈论一些和计算机或者科技有关的话题,学习金融的在一起常常谈论对经济的看法。如果一个大学的都是由同一类年轻人构成,他们取长补短的结果不过是补充了专业知识,而不是 Universal Knowledge。麻省理工学院、加州理工学院(Cal Tech)和卡耐基梅隆大学等优秀的大学虽然在工程上不比斯坦福差,但是无论是专业、课程和生源都太单一化。一个进入了麻省理工学院的高中毕业生很明确是为了学习理工的,而他们周围的同学也是如此。这些年轻人在一起不断交流,彼此在技术上越来越精深,内境逾宽、外延逾窄。我和麻省理工学院的一些博士生谈论过各种浏览器的好坏,他们不和你谈微软的 IE 或者 Mozilla 的火狐,而是 Unix 用户更常用的字处理器 Emacs 下一个很小的浏览网页的功能,这个东西不仅不好用,而且在全世界用它的网民连万分之一都不到。他们和你谈的是里面技术上谁实现的好。这些人以后可以是很好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但是很难创业。
斯坦福大学则不同,它的学生来源非常多样化、多元化。他们从文理、工程、医科、商业到法律什么都有。很多人到了斯坦福并不把自己限定在一个专业上。可以想象,一个计算机博士在和一个住院医生谈论浏览器时,就必须用最通俗的语言和他交流,而不是对各种技术评头论足。同时,他可以得到一个医生对浏览器的需求,比如使用的方便性,安全性等等。斯坦福大学的学生来自于世界很多国家和地区。虽然美国大学的研究生院中一半是外国人,但是很多大学的本科生都是美国人、本州人甚至本地人。不难想象从小在同一个地区长大的孩子说来说去就那么点儿话题,不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无法想象世界之大、之多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