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侯爷,此事处置不当,害二夫人身死,又失落三枚如意令,全是池某一人之失,请侯爷责罚。”池大先生一躬下去,袖子几乎扫到地上。
正中椅上一人斜披锦袍,腰系白带,轻轻嘬了一口清茶,俯腰伸手搀起池大先生,“大先生,我这一向不在府中,有劳你了。此事么,也怪不得你。如兰她…葬也葬下十余日了,罢了,不去提她。龙破云兄弟带走如意令,倒是非同小可。只是,”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抬起目来,扫视屋中立着的众人。他双目炯炯,精光四射,但脸上却是似笑不笑。众人心中均是一凛,垂首倾听。
“只是,照大先生所说,他们一路并未与他人接触,东西却不知去向,这却着实费解了。”
池大先生与屋中的内堂三司卫、外堂四天将不知他何意,一时俱不做声。
他微合二目,沉思半晌,冷哼一声,“嘿嘿,这如意令在别人手上,不过几块废铁。若是没有如意谱相配合,他们也不知如何使用。其中关节,如兰并不知,龙破云和苟大有自然也不清楚。如此说来,他们偷走如意令,想是有人指使,这人是谁呢?难道想扳倒我如意侯府,嘿嘿,太也小觑了我任平生。”
屋中众人,唯有池大先生和司空中流、司马长风、司徒野芒这内堂三司卫知道如意谱的厉害,连石东行等四天将俱不甚清楚。
那是任家七世以来在朝野交结的各势力谱系。百多年来,如意谱几经增修,牵连甚广,如今几达数百人。这些人或数代与如意侯府交好,或是新进归附的势力,有明有暗,有官有隐,三教九流,无一不有。府上另有如意令与之相配,凡如意谱中人,见如意令如见如意侯,凡有所求,无所不应。但外人纵然得了如意令,也不知该向谁出示使用,故此番三枚如意令被带走,着实有些蹊跷。
任平生突地话锋一转,“池大先生,你说若扳倒如意侯府,谁可得利最多?”
池大先生迟疑了一下,“我自立府以来,两淮武林便多归心,实在想不出谁有此野心与实力。至于朝中么,能有此实力的也不过是王侯将相几股势力。左相赵冷、护天侯秦云瀚与东平王虽说面和心不和,但他们除去大将军章不凡未久,仍在清肃章党。我侯府一向不大参与朝廷之事,料也不是他们。”
“不过,自老侯爷仙逝,这一年多来,淮西镇处处与我府上争雄。别的不说,我府下五十六处田庄,本来年年完赋不差,去年却有三成延宕时日。我细查之下,发现竟是淮西四镇擅自摊赋,使各庄户应接不暇。我又查到,淮西镇守使丁旷一直积钱聚粮,暗蓄高手,厉兵秣马,非止一日。”
“数十年前,我侯府助朝廷平淮西四镇之乱后,朝廷为奖掖侯府,也为削弱四镇势力,便将四镇二成钱粮税赋划归侯府,使得四镇可留者只余三成。我早听说,丁旷接任以来,心有不甘,至今已近十年。老侯爷在日,他只怕有心无胆。这一年多来的形势看,或许,或许,姓丁的已有些不安分了。”
任平生点了点头,“丁旷,丁旷,嘿嘿,有五、六年不见了。他确是个不愿久居人下的人物。两淮这么大,还容不下我们二人么?不过,纵然他有此心,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我如意侯府百年基业,岂是他一个丁旷毁得了的?再说他得了如意令,又向哪里去用呢?”
他似是自言自语,旁人无人应声。
任平生话锋一转,“大先生,苟大有与如兰…也讲得过去,这就罢了,但摩天圣手龙破云在江湖上素有义名,不是贪利忘义之辈。他们此次逃出府,难道仅是为了男女私情么?”
池大先生沉吟一下,“苟大有为人鲁直,有此一举倒不为怪,但我也觉得,仅为此一项,龙破云绝不会与苟大有同谋叛府,更不会带走如意令。唯一的可能便是,”
他说到此处,住口不言。
任平生见他踌躇不言,淡淡一笑,“大先生,这里只有咱们几人。你们俱是我爹生死心腹、托付重臣,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池大先生缓缓道,“侯爷,既如此,便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这几天来一直疑心是…二爷…”
任平生眉头一皱,望向其他众人。四天将以石东行为首不置可否,司空中流微微点了点头、司马长风与司徒野芒眼中露出赞同之意。
任平生站起身来,“不可能吧!大哥早逝,如今只余我们兄弟二人。虽说爹赶二哥出去,但他毕竟是我兄弟,无论如何也不会反来算计我!”
池大先生摇头道,“侯爷,谈到一个权字,漫说兄弟反目,纵是父子、夫妻,相残相害,也非怪事。你不妨想想,若当年老侯爷如此决绝赶出府的是你,留下二爷承侯爵,你做何想?虽然二人未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只怕任谁也难心服。再说,龙破云他们当年正是被二爷收留在府上的,似龙破云、苟大有这么重情有义的人,若是二爷见召…做出这等事一点不奇怪。更何况,外人根本无从得见如意谱。只有二爷,才只需有令,不必有谱。二爷聪明绝顶,心机也深,只怕一年多来始终不服,只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如今,他看得出丁旷在淮西有发难之兆,才寻了这么个时机…”
任平生拢了拢锦袍,“难道……”
他犹豫再三,一句话始终未说完。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石东行一瞪眼,喝道,“是谁?惊了侯爷!”
门外一个声音应道,“石堂主,江南七大帮派来人了,要见侯爷!”
池大先生咳嗽一声,“不见侯爷正在议事?!让他们等会儿!”
门外那人沉了一下,又道,“是虎威镖局的卜总镖头,还带着玉盟主的书信与拜帖,似有极重大之事。”
池大先生闻言一惊,与任平生对视一眼。
任平生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听说虎威镖局孟白河刚失了镖。他们此时来人…对他们说,我这就去见卜总镖头!”
他又想了想,“大先生与石堂主随我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