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我们明媚起来

日光下,我们明媚起来

(一)无处隐藏的他的悲伤——安默言

风掠着目光,东方的天空上有半轮薄如蝉翼的月亮。

抬头看着天空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羁绊就好了,如果能做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就好了。

这时候,我看见了沈俊然。

他把肥大的校服甩在肩头,紧闭薄唇凝视着我视野外的某处。墨绿色的毛衫包裹着他瘦弱的躯体,风吹过时发出呼呼的声响。

耀眼的你,怎么会流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呢?我心想。

周围的同学都在笑。每次举办班级活动,班长柳龙介想出的游戏总是颇受欢迎。

而每次这个时候,我都会摊开借来的小说,把头深深地埋下去。只要没有目光交流,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是我经过多年经历,得出的安氏定理。

“这个粉笔头砸中谁,谁就来表演一个节目吧!”柳龙介的声音亮起来。

周围的人还在笑,我的眼睛也未从书页上离开。一切照旧,直到那个粉笔头准确无误地砸中我。

柳龙介的力道很大,粉笔头在我的脑门上留下一个黄豆大小的白色印记,然后落在了同桌沈俊然的桌子上。

四周忽然静默下来,寂静的像暴风雨前夕。如果我抬起头,一定会看到柳龙介抱歉的目光。然后不知道谁起哄道:“我说,龙介。这到底算是安默言的,还是算沈俊然的啊?”

沉默之后,往往是哄堂大笑。

“好了。”柳龙介温柔的声音可以让班级马上静下来,“大家就别为难妹子了。沈俊然,这个算你的吧。”

凝聚在我身上的目光被一个个抽离开,然后落到沈俊然身上。在椅子后撤的声响之后,一个清透的声音应道:“没问题,那我唱首歌吧。”

没问题,爽快到没有丝毫拖拉的三个字。

我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男生,此时的他,面带浅笑,眼光温润。可是沈俊然,刚才你因为什么而神情落寞?

我合上书,把目光投向窗外。那时天空清透,树木终于放开了手,任枝叶如柔软的触角一样在风中推来搡去。

(二)但我是Wandervogel,我没有故乡——沈俊然

抬头望向天际,站在钟楼上吹着冷风,会渐渐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然后忘了沈俊然是谁。忽然左下方传来的目光压力把我猛然拉回现实,图书馆的窗户前,闪过一个女生的影子。

我认出她是安默言,我熟悉的陌生人。

回到教室的时候,距离班级活动还有五分钟。安默言又去借了很多书,她在抽屉里摸索出摘抄本,然后把书上的一句话工工整整地抄写到上面——但我是Wandervogel,我没有故乡。

“这个是什么意思?”我指了指那一大串意义不明的字母。

“德语,候鸟。”

我是候鸟,我没有故乡。这句话的任何一部分,都足以惊艳我。

“这是什么书?”我不由自主地问道,尽管看书不是我感兴趣的事。

“太宰治的《惜别》。”

她低下头,示意我谈话结束。

“沈俊也!就不知道早点回家吗!一天到晚在外面野!”

空气中充斥着男生的汗臭味,我摆好碗筷,道了句:“二叔,可以吃饭了。”

堵在门口的三个人并没有回应我的心情,“父亲”和“母亲”正在对晚归的“儿子”进行喋喋不休地说教,我是个局外人,他们分别是我的二叔、二婶和堂弟。看架势,没有半个钟头他们不会消停。于是,在嘈杂的人声中,我默默地吃完饭,刷干净自己的碗,然后回到属于我的十二平米的房间。

破旧的台灯忽闪了几下,才挣扎着亮起来。我放下课本,重新拧紧灯泡,从未产生过丢掉它的意思。这是我父亲生前使用过的东西,是我唯一的光明。

“你看,俊然都吃完饭,去学习了!都是高中生,你们怎么差距这么大!”饭桌上,二婶的声音让人很没胃口。

“废话!大伯基因好,俊然哥当然聪明!你们也别怪我不爱学,这都是遗传的好吗!”叛逆期的俊也一定正无所畏惧地挥动着筷子为自己辩解。

“混蛋!别的没学会,耍嘴皮子比谁都溜!”这回是二叔的声音。

但不管吵得多凶,面前的两个人都还会无条件的爱他,因为他们是一家人。潜意识里,父母是不会离开自己的,所以怎么放肆也不为过。

而我只能尽可能地伪装成懂事听话、各方面都不用别人操心的“好孩子”,因为在父母过世后,我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即便有归宿,也好像在漂泊一样。

原来沈俊然唱歌这么好听啊!

这是继温柔、人缘好之后,同学们给我的新评价。说实话,当粉笔头砸中安默言的时候,我产生了和其他人一样“看热闹”的心理。

虽说我和这个女生同桌已有一年,但跟她的关系仅仅停留在类似“下节课上什么?”“这会儿几点了?”的阶段。我们是座位挨着的两个人,仅此而已。

不过我的期待不会持续太久,柳龙介很快就会跳出来为她解围,然后把问题的皮球踢给我。这是经验之谈。虽然,我看得出他的本意在于安默言。

唱歌的时候,我发觉安默言在悄悄打量我。那种目光看得我背后发凉,她似乎在问我。

沈俊然,你是真的快乐吗?

(三)我知道,误读世界的人从来都是我——安默言

我仰起脸,望着永福路156号院4号楼3单元11号透出的灯光,失望地叹了口气。在寒冷的北风中,看到自家亮着灯的我,丝毫没有产生温暖的感觉,反而觉得风猛地刺骨起来。

忘了父母从是什么时候不和的,可能是十二岁、也可能是十三岁。根据他们以往吵架的台词,我大致理清了一些前因后果。奶奶病重住院的时候,不舍得花自己的积蓄,要求我的父母出住院费和手术费。妈妈不愿意全部承担,提出双方各承担一部分。

奶奶说,如果不同意,你们一家三口就搬出这个房子吧。反正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

而爸爸不敢违背奶奶的意思,即使不情愿也答应了下来。但妈妈还是决定搬出那个老房子。每次过年,都是我最难过的时候。因为他们一定会吵架,爸爸要带我去给奶奶拜年,而妈妈不同意。

过年那天一定要高高兴兴的,在我听来这只是一句讨厌的威胁。

开始我对奶奶抱有敌意,认为只要对妈妈不好的人都是我的敌人。而冗长的冷战中,我被折磨得疲惫不堪,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想再搭理。诸如此类的麻烦,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联造成的。所以为了做个局外人,我宁愿低着头不说话,就算被他们当做怪人。

准备写作业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显示着柳龙介来电。

“喂?”我应道。

“那个,关于今年的元旦游园会,我们班的鬼屋项目通过了。”

“我是安默言。”那一瞬,我怀疑他打错了电话,这样的事情不是应该传达给班委成员吗?

“我知道,”柳龙介的语气坚定起来,“默言,你能做鬼屋的总策划吗?”

“我不想参加。”我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拒绝他了。

那头沉默了两秒,于是我抢着先道了别。

“没事的话,我挂了。”我求你放弃吧,柳龙介。别对我抱有期待,因为失望的一定是你。

(四)曾经我以为我们形同陌路——沈俊然

沈俊然,我好像没见过你跟人发火诶!

沈俊然,这个题能教我做一下吗?

沈俊然,年级组织篮球赛,咱们班靠你了!

沈俊然……

每天无数的人看向我,对我报以微笑。他们说这是我,其实这只是我想成为的样子。有时伪装的久了,就会产生“这真的是我”的错觉。

两天之后,安默言手里书已经从《惜别》换成了《悖论13》。

“沈俊然,你来参加鬼屋策划吧?”柳龙介拿着一份名单走过来,我发觉安默言压低了脑袋。

“是游园会的项目吧?我听大家说了。”我笑着接过来名单,签上自己的名字,“喏,好了。”

“谢了,你总是这么爽快。”柳龙介说完,敲了敲安默言的桌子,“安默言,你也来吧。”

我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一切。柳龙介的脑子进水了吗,怎么会邀请一个与世隔绝的人?

“我不想参加。”安默言没抬头,这不像她以往理直气壮地拒绝人的样子。

“那好吧。”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柳龙介抿了抿嘴唇,准备离开。

“龙介,”在他即将转身的时候,安默言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并省略了姓氏,“你,别再这样了。”

她再次低下头,那是她结束谈话的信号。

“沈俊然,这个算你的吧。”这是总是为安默言解围的柳龙介。

“龙介。你,别再这样了。”这是对柳龙介直呼其名的安默言。

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忽然,我又想起那天安默言看我的眼神,那个令我不寒而栗的眼神。安默言,永远不要试图窥探我。

追出教室,我看到柳龙介正倚在栏杆上,目光凝视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喂,”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凑过去,“你很想让安默言参加吗?”

“嗯。”柳龙介的头扭了过来,当他听到“安默言”三个字的时候。

“我来帮你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你得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她来。”

(五)不愿谈及的秘密——安默言

站在一尺多高的软软的雪地上,摘掉手套,在地上按一个手印,像在完成某种仪式。这是我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做的事,伴随着一个人成长起来的歌曲、动漫都会被赋予特殊的意义,这个动作对我来说也是同样的。

戴上手套,摸摸脸,我发觉自己在笑。

那一瞬,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慌乱感。怕被认识的人看到,我急忙撑开红色的折叠伞,藏进人群里。

走到安和桥的时候,那只年老的流浪狗依旧有气无力地躺在并不温暖的巢穴里,它很想朝我亲昵,只是没有挪动的力气。

于是我靠近它,轻轻理顺它额前打绺的毛发,然后把那把伞罩在它的头顶上,希望瘦弱的伞骨能为老狗遮蔽些冬天的风雪和路人嫌弃的目光。

“那么,明天见啦。”我朝它挥挥手,转身和后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是沈俊然,他举着一把蓝色格子的伞,从书包的侧兜里掏出来吃剩的半个包子。

“要不要把这个喂给它?”

我没问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我们就这样一路无话地走着,每当他把伞倾向我这一侧时,我就会再次向外移动一些。如此这般,循环着。

“今天,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有时候会怕你了。”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忽然说道。

“怕我?”

沈俊然看着我点点头:“嗯,因为你和我很像。”

“不,我们一点也不像。”你活在人群中,而我和集体背离。

“柳龙介告诉我了,你初中时候的事。他说你之前,是个很活泼的人。他也告诉了我,你变得封闭的原因。”沈俊然缓缓道,“抱歉,去找他打听了这些。因为,你们微妙的相处模式实在太令我好奇了。而且,我也不想再产生被你看穿的感觉。”

我听着这些话,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倒灌进来的冷气平静自己跌宕起伏的心。

没错,我和柳龙介在初中时期是很要好的同学。他目睹了我的自我封闭,并且一直想把我重新拽出来。尽管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别再这样了。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用这句话形容我和柳龙介再合适不过了。

“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我的故事。我变成一只寄人篱下的候鸟的故事。”沈俊然的声音让我忽然想起一个画面,那天透过图书馆的窗户,我看见站在二楼的沈俊然,带着明目张胆的忧伤。

原来,他是没有故乡的候鸟。

(六)不被爱只是不走运,而不会爱是种不幸——沈俊然

在红灯第九次亮起的时候,我终于叙述完了自己的故事。寒风中,安默言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不打算开口说话。我们安静地站在斑马线上,看着红灯灭掉,绿灯亮起。然后,她开口道:“走吧。”

走吧,在我看来是一句省略了主语的认同。走吧,我们走吧。

那时天色昏暗,雪没有停的意思。

一切都有了答案,柳龙介为什么总是维护安默言,为什么安默言是这样的不合群。而知道了真相的我,忽然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安默言,原来你跟我不是同类,原来你才是我想成为的人。

我曾经觉得我和安默言很像,我们内心封闭,自己不出去也不允许别人进来。但当我看到她对着雪地里的手印傻笑的时候,当我看到她抚摸那条老狗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我们的相像,仅仅只有都爱伪装这一点。

我把封闭的自己伪装成温柔的人,她把温柔的自己伪装成封闭的人。所以在看到她的时候,我才会产生“我们是同类”的错觉。所以在她看向我的时候,我才会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惊慌。

老实说,我讨厌这样的自己,造成这一切的除了毫无安全感的现实外,还有我软弱的内心。因为那时的软弱,所以我选择让它变得无比坚硬,坚硬到失去弹性。如果能发自内心地温柔就好了,包容森罗万象,接受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这份我梦寐以求的温柔,安默言拥有,却不肯表露。

“安默言,你看过《局外人》吗?”在她踏入自家楼道的时候,我开口道。

她转过身,摇摇头。

“里面有一句话是‘不被爱只是不走运,而不会爱是种不幸’。”

她沉默地看着我。

“你觉得你和我,谁是不走运的人,谁又是不幸的人?”

“你是不走运的人,而我无所谓。”

“不,”这次换我摇头,“我们之中,我是想摆脱不幸的那个,而你是把自己变得不幸的那个。”

(七)俊然,我们是孤独的同类——安默言

雪后放晴的天空上,出现了久违的日光。空气清冽,我不由得裹紧了羽绒服。

“一会儿别怯场。”

“不要小看我。”我把嘴巴埋进领口,不想多说话。

柳龙介看到我和沈俊然同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然后他毫不掩饰地露出放松的笑,示意我们坐到里面的空位去。鬼屋策划组的同学把几张构思图贴在黑板上,正在投票决定采用哪一张。

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我和沈俊然的身上,于是柳龙介轻咳了两声,道:“所有的构思都在这里了吗?”

众目睽睽之下,我举起手:“我还没展示。”

站在讲台上,柳龙介、沈俊然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望着我,带着或期待或好笑的目光。

“我刚才去看了场地,类似正方形,可以做成迷宫。说道鬼屋,多半和医院有关,就像日本很出名的藤木病院。所以我想,可以做迷宫和医院的结合。门口挂有血迹的白布帘,中间分别用医疗器材、塑料模特布景,表演组的同学负责扮鬼。”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想法,我有些憋闷得喘不过气。

下面的人对我的反常之举似乎没有觉得惊奇,他们只是认真地听我讲完,然后纷纷发表起自己的观点。

“诶,这个想法很好啊。恐怖感来自和生活最贴近的地方。”

“这样的道具比较容易找到,开支会比较小。医疗器材我们可以去保健室借。”

回到座位上,沈俊然凑近我耳语道:“想不到,你在这方面这么有才华。”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鬼片看得多了。”

感受到来自前方的目光压力,我抬起头,正对上柳龙介含笑的眼睛。然后我忽然想起什么,对身边的男生嘱咐道:“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八)默言,跟我一起变幸运吧——沈俊然

积雪融化之后,我们就开始了场地的布置。为了保持一定的神秘度,安默言在外围挡上了黑色的幕布。即便如此,每当我们工作的时候,周围总会聚集很多看热闹的人,甚至还有下班路过的老师。

在我订完最后一块木板的时候,柳龙介递上来一根冒着热气的烤肠。

“谢了。”我从梯子上爬下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视线范围内的工作人员,都享受着吃烤肠的快乐。

“你是怎么说服她的?”柳龙介望着不远处指挥着男生摆放病床的安默言道。

“用同类的语言。”我神秘地笑了笑。

“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那天开完会,她这样提醒了我一句。

如果你来参加鬼屋策划,我保证柳龙介不会再缠着你。用这样的方式,我完成了答应柳龙介的事,而作为代价,现在我欠安默言一个承诺。

在病床摆放到位后,安默言向后撤了几步,观察着整体造型,然后主动向帮忙的男生们道谢。为了让扮鬼的同学表演到位,安默言亲自披上了白色的袍子,重现着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经典桥段。光线昏暗,胆小的同学发出了尖锐的惊叫声。在场的人先是愣了两秒,继而爆发出放肆的笑声。隔着细密的假发,我看到安默言嘴角挂着浅笑。

对安默言来说,温柔才是本能。她绝不会忘的。

不管是我还是安默言,都在忍受着伪装的痛苦,只是我们自己从未察觉。这就如同在充盈着香气的房间里待久了,人反而嗅不到香味。

承受痛苦不可怕,可怕的是麻木到忘了反击。安默言,我想发自内心地学会爱,而你只要做回你自己就好。我们一起做幸运的人,不好吗?

我曾经因长时间不游泳而认为自己忘记了这项技能,但被教练推进水的时候,我突然就记起了如何去游。所以,我也要用我的方式唤醒麻木的你,那就是把你推进人群里。

我选择救你,也是救我自己。

(九)其实我们可以相亲相爱——安默言

元旦游园会结束的后一天是周末,柳龙介决定用游园活动的奖金请全班同学吃饭。

五十四个人浩浩荡荡走进自助烤肉店,我听见服务员小声惊叹道:“天呐!这些高中生是要包场吗!”

在我愣神的时候,大家已经和要好的朋友挑好位置,欢呼着去扫荡食物了。

“跟我过来。”沈俊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

“干嘛!”我瞪了他一眼。

沈俊然笑嘻嘻地凑过来:“同类不该和同类待在一起么?”我看得出,那不是虚假的笑容。

沈俊然用筷子翻动着培根,油汁渗透出来,发出诱人的滋滋声。

“安默言,我来敬你一杯!”之前扮鬼的同学忽然端着酒杯跑过来。

我慌张地从桌子上端起一只杯子,呷了一小口。

“其实我想扮鬼很久了!”她的脸色因了酒微微泛红,“总之,谢谢你!鬼屋是个很棒的点子!”

“是啊,所以我们才能拿到最佳创意奖。才有钱来浪!”旁边的同学插嘴道。

随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事情渐渐演变成每一个同学跟我碰杯,然后发表自己对鬼屋的感慨。而我只能不断重复着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安默言,我百度云盘里有《咒怨》的TV版,回家传给你啊。

安默言,游乐园有个新开的鬼屋,咱们一起去吧。我自己不敢进去的说。

安默言……

或许在他们眼里,我从来没有不正常,只是话比较少而已。

那时,内心深处传来冰释的酥痒感,我静静地,没让任何人知道。

人群之外,沈俊然冲着我挤了挤眼睛,对着口型说:“嘿,刚刚你笑了哦。”

我还来不及瞪他,就被身边的人拉扯进了新的话题。老实讲,这种感觉还不错。被人温柔对待,是值得庆幸的事。

沈俊然说,他因为曾经太软弱所以才选择变得坚强无比。而我是因为太温柔所以才变得封闭。如果做不到理想中的样子,就走向对立面去吧。这是我们自我保护的方式,极端而干脆。

“嗯,你分析的很对。可是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呢?”那是我们同桌了很久后,第一次认真地谈话。

“我这样子很累,你肯定也很累吧?”沈俊然伸完懒腰,又恢复到用手撑着脸的姿势,“我们之前那么做,是因为一个人在面对一切。”他停顿下来,望着我。

“现在呢?”因情况不同而采取不同的方法,他想表达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我找到了你,”沈俊然戳着我的额头,“我们是同类,安默言。”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可以分给你一半的坚强,”他向我摊开手,“而你也要分给我一半的温柔。”

谢谢你,沈俊然。还有,柳龙介。谢谢你们在我身上付出的耐心和仁慈。

(十)此时此刻,幸运的我们——沈俊然

元旦之后没多久,我们迎来了高中时期的最后一个寒假。再次见到安默言是开学之后,那时的她已经可以自然地走在人群里,谈论着最近流行的话题。

而我的那种寄人篱下的不安感也得到了缓解,消除不安情绪的方法就是,让内心有接纳各种情绪的弹性。

这时候,安默言抱着刚借来的书,步伐轻快地回到座位。即使在复习最紧张的时候,她也能抽出时间去图书馆闲逛。

“这回又是什么书?”我趴在桌子上,懒懒地偏过头。

“加缪的《局外人》。”她把书推到我们两个的桌子中间,摸索出写到一半的理综试卷,“俊然俊然,这个带电粒子运动的题快教教我。”

“哦,”我拖着长音应道,忽然很问她一个问题,“你觉得,现在我们变幸运了吗?”

参差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局外人》上,封面是加缪的照片,那个眼神犀利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回过头,嘴里叼着一支燃着的烟。

“嗯,变幸运了啊。”她想了会儿,又补充道,“至少此时此刻是的。”

“放心,我会陪着你的,因为我们是同类。”

“喂,你快点教我这个题啊。一会儿上课老师要提问的。”安默言绝望地晃着我。

“放心,这就教你啦。”

放心,日光下,一切都会明媚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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