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有多可怕？有人常说：“贫穷是上帝带给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杜鹃是不信的，虽然出生在衣食无忧的家庭，但身为国企中层干部的知识分子父母一直对杜鹃的生活严格要求，每个月必须读完一本书，毕业前不许谈恋爱，只给能解决温饱的零花钱，他们知道对这个世界来说，金钱有多可怕。
南方人爱水，家在江南古镇的杜鹃也不能免俗，她爱流过家乡的河，爱每天清晨从小河两岸随风而来的芦苇香，爱每天在明代拱桥旁啃书的少女，柔软而坚强。那是她大学里最要好的朋友：蓉，个子矮小，黑黑瘦瘦，和雪白丰腴的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用蓉的话说：“小时候家里有五个孩子，她排行老二，本来是打算把她卖掉的，吉林的冬天格外冷，她乘机趁人贩子去取暖的时候逃了出来，用狗一样灵敏的嗅觉又回到了家。那天夜里下起了雪，她在冰天雪地里站到半夜，她妈妈怕她冻死，只能让她又进了家，母女俩抱头痛哭。自那以后，她发奋读书，考上了大学，亲戚朋友借了一圈终于凑齐了学费和路费，来到了古镇旁边的这所大学。”
杜鹃问过蓉为什么自那以后便发奋读书了，蓉回答：“怕被卖，读书好的在我们那不会被卖。”
蓉是个坚强的姑娘，室友们在外面聚餐，唱歌，KTV的时候，蓉在抓住一切的时间打工，一天打两份、三份工，把赚钱的钱寄回家给弟弟妹妹。食堂的菜永远是一个素菜加饭，打饭阿姨心疼她，每次都往菜里多加几块肉，打工餐厅的老板每次也会打包些剩菜给她，这些人的好她都记得。每当过节的时候，杜鹃都会邀请蓉去她家，杜鹃知道蓉舍不得回家的火车费，每次想家的时候，蓉都是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蓉是个善良的姑娘，她的柜子里常备着针线盒，她会为宿舍里的每个人缝补衣服，大二的时候蓉用打工的钱买了笔记本电脑，她会大方地借给别人，即使有一次借电脑的同学把屏幕摔坏了，她也微笑着表示没事，背地里心疼地抹眼泪。
杜鹃和蓉毕业了，毕业照上的蓉笑得灿若春花。
杜鹃忙着开自己的公司，和蓉的联系也少了，直到有一天警察找上了她，说在明代拱桥她爱读书的地方发现她的尸体，尸体已经泡在水里很多天，因为她在这无亲无故所以也没人报警，警察是通过她钱包里的合照辨认出来的，照片里的她青春漂亮，旁边坐着安安静静读书的女子，黝黑瘦小。
蓉被鉴定为跳河自杀。听说蓉毕业后找了一份收入勉强糊口的工作，干了几个月后老板跑路了，失去收入的蓉无力支付房租，便搬到了离市区较远的贫民区，认识了一个她自认为诚实可靠的男朋友，后来男朋友嫌她家里穷偷偷拿着钱跑了，走投无路的蓉恍恍惚惚走在她熟悉的拱桥上，心中郁积难平，纵身一跃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那天正好也下起了雪。
蓉的坟被建在这个小镇后山的墓地上，蓉的母亲已经改嫁了，联系上她的时候说不希望她的生活被打扰，让杜鹃把蓉就地安葬。每年清明的时候杜鹃都会去看蓉，虽然墓碑旁的那张合照已经辨不清楚模样，但依稀是那个黝黑倔强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