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亲眼目睹了她的死亡:脖子被一刀拉开一道很深的口子,血唰唰地往下冲,然后她被塞进一个蓝色的塑料桶。我数了,她挣扎了七下,然后桶里再没了声响。
一、怪事
年二十九,清晨,不时响起的几声鸡鸣打破了小村的宁静。
我漫步在村中小路,又兴奋又疲倦。昨夜,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又转了两趟公交,最后坐上摩托车,我回到了阔别十年的老家。
冷风吹在脸上,像坚硬的砂纸。看着熟悉而陌生的村子,我想起儿时早早起床和小伙伴们到处追逐打闹的情景,爽朗的欢声笑语都能把寒风吓跑。现在,冷冷清清,村子安静得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东方,旭日冒出,撒下一片温暖。我心中惆怅:国家繁荣昌盛,村里家家户户都搬到县城去了,村子几乎成了鬼村,平时已经没几户人在家了。要有点人气非到春节时分不可。
突然,左边蹿出一只母鸡,她骄傲地挺立在我面前,道:“小屁孩,如果有人问你有没有看到鸡经过,你就说没有!”说完,咯咯咯叫着,蹿到右边的小路,消失在房子的拐角处。
我愣了半晌,心中纳闷:“这只母鸡成精了?”
还没回过神,左边又蹿出一老人,他喘着气道:“年轻人,看到一只母鸡跑过吗?”
在人和畜生之间,我选择了人,道:“往右边去了!”
老人听罢,拔腿就跑,也不道一声谢。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我心中一叹:“莫怪他,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尚且不懂感谢二字,怎能要求年已六旬的老人!”
老人已经消失在房子的拐角处,我才醒悟过来:“这不是村口的‘牛肠’伯伯吗?”
我不知道老人的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喊他“牛肠”。这位牛伯伯和我家也算是远房亲戚,也许我的爷爷或者太爷爷和他爹或者他爷爷是兄弟。
那只母鸡突又从右边蹿了出来,站在我面前,道:“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好狠的心!”说完她展翅一跃,在我左手背狠狠啄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往左边小路奔去。
我大怒,抬脚就要追,一道声音传来:“年轻人,看到一只母鸡跑过吗?”
原来老人从右边小路奔了回来。
我愤怒地往左边一指,道:“往这边去了!抓到她,狠狠打她屁股,宰了她也无妨!”
老人没听完就往左边奔去,抛下一句:“年轻人,要有气量,干嘛和一只鸡过不去!”
我右手按摩着伤口,呆立原地:“是啊,干嘛和畜生过不去!小虫啊小虫,我看你真是脑袋挨驴踢了!”心中一番自嘲,我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往前砸去。没想到,用力过猛,石子歪了方向,把一户人家的玻璃窗给砸了。
哐当一声,吓得我三魂七魄破体而出,我一蹬地,撒开丫子就往家里跑。
小村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凄凉。
二、卖菜
年三十,早上,六点零八分,牛肠准时起床了。
他裹紧大衣,用根竹扁担挑了两个箩筐,带上一张小板凳,拿上镰刀就出门了。他活了一甲子岁月,眼睛已不大好使,现在天蒙蒙亮,他已经看不大清路了。不过,就算蒙上眼睛,他也能走到自家菜地。这段路,他已经走了三十三年。或许,他还将会走上三十三年。
十几分钟后,他出现在了自家菜地。割了一箩筐菜心,半箩筐菜花,又摘了十来斤西红柿,拔了一些蒜苗,凑够了两箩筐。
天又亮了些,东方,太阳已经冒了尖。看着东方,牛肠怔怔出神了半晌,直到撒下大地的第一缕阳光射进眼内,他弯下腰,一用力,挑起了两箩筐菜,往集市走去。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牛肠出现在集市一角。此时,集市上早已有不少的菜农,他们都占据着有利位置。牛肠加快了脚步,总算找到了一处不算太差的地方。当他放下两箩筐菜时,气不住地往外跑,右手握拳不停锤着腰肌,心中叹息:“又得贴膏药了!”
他拿出想板凳,坐下,在地上铺上张塑料纸,把菜心,西红柿,菜花等一一放好。做完这些时,天已经亮透了。他坐直。他以为自己坐得笔直了,可已经弯了的脊椎看起来就像被压垮了的小树。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探望着,在寻找第一个客人。
街上已经有了人影。
街上的人影多了些。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集市里人声鼎沸。有人在询问价格,有人在讨价还价,有人见到了朋友,在寒暄着。
当我见到牛伯伯时,他一筐的菜心已经卖完,还在售卖的只有几个小的,泛着淡青的西红柿和一个菜花。
“牛伯伯,你菜都卖光了。”
“你是?”他打量着我。
“阿强家的大儿子小虫啊!”
他还没想起,道:“小虫?啊,有点像!已经好多年没见,差点认不出来了!”
我笑道:“都有十来年了吧,自我到县城读高中后基本就没回过村里了。”
“哎,牛肠,你的菜就是好卖!”
牛肠寻声看去,展笑道:“一般般吧。活了几十岁,大半辈子都在田里度过了。”
说话间一个和牛伯伯年纪相仿的老人走了过来。我看到他穿着件崭新的外套,一条长裤熨烫得没有褶皱,鞋子也干净得不沾尘土。他剪的是寸头,花白的头发根根竖起,煞是清爽。脸上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都瞧不出须根。
“如果你找了老婆,大半辈子就在床上度过咯!”说完老人怡然大笑起来。
“老董,我看你昨晚又给老婆拧耳朵了!菜给你留着了!”说着牛伯伯从身后拿出一袋菜心,道:“这里四斤多,棵棵水嫩的,包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