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清我是怎么死的了。
只记得有很多红色,很鲜艳很温暖的颜色。儿时妈妈给我买的袜子是这个样子的,奶奶给我织的围巾也是这个颜色的。
很久我都没有穿戴这种颜色的衣物了,死了,就可以穿了,我为自己早就准备好了寿衣,我一定可以很暖和的死去。
我想我的葬礼应该没什么人到场吧。
我今天27岁,叫雨,我死的那天也下了雨。
瀑布声很大,水流极速至静止,像一面镜子。可惜它却照不到我的样子,可能是我已成鬼魂的缘故吧。
这里没有一个人,没有树木、没有花朵、除了我外没有任何生物。哦..不对!我也不是生物了。在这里呆了很久,有多久我倒是没法计算,有一个东西从天上飘了下来,像是人,又像鬼。他好似看不见我,径自走到瀑布前,如镜般的瀑布倒映着他身上斑驳陆离的伤痕。很奇怪,那瀑布中只倒映着他的伤痕,他身体其它部分也在瀑布中离奇失踪。
他难道也是鬼魂?这瀑布为何只倒映伤痕?
他一直不说话,对着瀑布清洗伤口。我突然一阵烦躁,想抓狂,他洗伤口时发出泡沫互相揉搓的刺耳声音,让我想呕吐,然而他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停下来!快停下来!”我朝他大喊,口中有酸腐的、像尸体的臭味。
“停下来!快点!我要死啦!快点停-”声音戛然而止。
“你已经死了。”他告诉我,我眼泪簌簌落,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都已经烂了。”他又跟我说。
我的痛苦减少了一些,试图摸摸胸口排解,却猛的发现我的身体有很多洞。
“我知道,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该烂了。”我有点不安宁,面对我残缺的身体多少有点伤心。
他指着自己的伤痕:“你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你看都已经腐烂成这样了。你死的时候总是骗自己你还活着。”
“那是你的伤痕又不是我的,我自己是死是活我自己不知道?别拿我当傻子!”我回他,可他却笑了一下,又用力划了一下伤口。砰!我跪倒在地上,脸色突变,全身冷的发颤,一会又火辣辣喘不过气,我跪在地上不停的呕吐。
“这是你的伤痕,也是我们唯一的联系。”他说着,朝我走来。
他的脸上全是结痂,只能看见他右眼角漏出的皮肤处有一颗黑色的痣。
“你认得我吗?我已经没有映象。你身上的伤又怎么会是我的?”
“你死了很久了,你已经忘了我了。”
我简直要抓狂,这到底在说什么。
“我不想再跟你说话。”我用脚踢了一下沙石,“莫名其妙!”
我的脚竟然也没有感觉,低头一看,我没有脚。
我是飘着的?
也没什么,我是鬼魂该飘着的。
我跟他一直无话,他坐着,我飘着。我很怕他继续碰伤口,所以有怒气也憋着。
沉默中,我一直在想他的话,试图找些逻辑却无果。于是,我开始想我生前的生活。
我生过一个孩子,死了。
那是我继父的孩子。记得那年我十四岁,母亲哭着带我去打胎,我看到我未成型的孩子变成一堆黏稠的污秽物,我心里曾默默的跟我远去的孩子解释:“你从来都不是应该被丢弃的污秽物,只是妈妈没有福分拥有你。”我希望它能听见。
母亲告诉我不要告诉别人,就当没有发生过。我恨过她。但后来的不久,母亲却乘继父醉酒时,用刀砍死了他。当日,她也自杀了。
充满鲜红的色彩弥漫我整个青春,奶奶去世的那一天,我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属于我的东西了。
我静静想着这些,眼泪也落了下来。未曾想,这些深藏在我内心的痛,竟然在瀑布中公然放映。观众:我和他。
“这不是镜子!”我跑过去,想挡住他看向瀑布的视线。
“这是这道伤痕。”他指着肚子上的结痂对我说。
我搞不明白,对着公然的放映感到气愤羞愧又崩溃。
“这什么地方?!我讨厌这个地方?”我抓着他拼命吼道:“你是偷窥狂!滚!都滚!你们这些混蛋!快滚!”
疯了,我快疯了。我以为死是解脱,没想到竟然有着爱偷窥的瀑布,还有这莫名其妙的鬼。
我拼命骂着,我骂他混蛋,骂他害了我,骂他让我受尽折磨,可是…
其实,我骂的是我生前恨的那些人。
“你分不清了。”他对我说,“你分不清你的痛苦来源,你受了伤,伤痕在我这里。”
崩溃的神经瘫软下来,我像一只受伤的困兽,蜷曲在一角。
“为什么会这样?”我累了,疲惫的躺在一边:“我和你有什么相干?我的伤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这是你自己要弄清楚的问题,我一直在找你,你认不出我是你的迷失,我不会为此负责。”他说的很决绝,离开的时候,天也随着黑了下来。
这里没有灯光,我想我可以继续想一些事情,瀑布即使倒映出来,也不会有人看到。
我闻声走到瀑布前,轰隆隆的声响中似乎有人在对话。
“没钱用就跟她上床,说两句好话钱就到手了!”
“我会娶这种女人?跟自己继父乱伦的贱人,婊子一个!”
“是时候甩她了,不能刺激她,一旦她死缠烂打那就丢人丢大了!
这是谁在说话?好熟悉的声音…是他!
以家人以死相逼为借口,甩了我,娶了别的女人。
我哪需要他编造这么多理由?我会死缠烂打?
时隔已久,我仍是感到痛心。我凑近耳朵继续听,变成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对不起孩子,我活不下去了,我要死,我什么都不想再管了。”是母亲的声音。
“她继父真是畜生,那丫头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说你住在一个不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家,还那么爱臭美,不活该嘛!”是邻居的声音。
……
“这可麻烦了!谁要她救了?多管闲事!这下子不知道要赔多少钱,还要天天装的很感激的样子,真是倒了霉!”
这个声音我并不熟悉,没有人感激过我。
嘎-一声啼鸣划空而响!一个长着翅膀的物体破开瀑布的帘幕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我听到瀑布里面又传来一个对话,声音空灵鬼魅:“这世界还有多少真正活着的人?”
“大多早就死了,只是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而已。”
“行尸走肉。”
.......
嘎-又一声叫声,我抬头一只巨大的猫头鹰盘旋在我头上,第一圈,天开始由黑转暗,第二圈由暗转成灰白......随着它的盘旋,天空开始由黑转白。
“这是十叟。”他又回来了,疤痕在他脸上触目惊心,十叟听到他的声音落在他的肩上。
“它是活物还是魂魄?”我问。
“它是活物,可以从人间穿到这里来。”
“这里是哪里?天堂还是地狱?”我看到他目光在我身上停下,然后落寞的移开:“你在那里呆的太久了,天堂地狱只是人类自己的想象,你明明知道可你仍在寻找。”
“我本来就是人类,我相信这个有什么问题?”
“可你已经不是,你还是相信,你还是一直以为你自己还活着。”他说。
我想起瀑布里的对话“这世界还有多少人活着?”
“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而已。”
“行尸走肉。”
他们说着一样话,我真的早就死了吗?
什么时候?是为什么?我一直都在自己以为的活着?
我是行尸走肉?
暂时写到这里,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