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辉 蒋咸喜
桂北全州永岁乡的梅潭是广西境内最古老的历史文化故城所在，迄今已有两千四百多年的历史。早在战国时期，楚国就在这里置立了广西最古老的边关城邑洮阳县。西汉时期，汉武帝又在这里置立了零陵郡，古郡梅潭曾一度成为西汉零陵郡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其厚重的历史钩沉给梅潭赋予了睿智和诗美。当地尚有许多胜迹残存，其中较为精华的就是“梅潭古八景”。
说起“梅潭古八景”的史料发现，也算是一种意外收获。数年前，笔者一行在挖掘地方历史文化沉积时，走访了资源县的晓锦村。该村尚存一套《梅潭蒋氏世谱》古本，这部始于清道光十二年编修的谱书中，修录了一幅《梅潭旧宅图》。相传这幅《梅潭旧宅图》是明朝首辅蒋冕在作《蒋氏宗谱序》时组织蒋氏族人所绘制的。我们在悉心观看《梅潭旧宅图》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山寺闻钟、蜈岭睛烟、鳜石中流、寒江垂钓、坪开麦浪、潭漾梅波、渔舟晚照、官溪环带”这古八景，图中还非常清楚地标明了“梅潭古八景”的具体方位。前人还以五言律诗的形式对“梅潭古八景”进行了具体描述。随后，笔者一行还到梅潭按图索骥，实地领略了“梅潭古八景”的诗情画意。
如图：三国蜀相蒋琬的夫人毛氏汉封为成国夫人，她在蜀亡后偕子贯徙居梅潭。图为《梅潭旧宅图》，图中有洮阳县故城遗址、零陵郡故城遗址、梅潭古寺、梅潭书院、龙潭、钓鱼台、义渡、官溪桥、古八景等大量全州历史文化胜迹的信息。
其一、山寺闻钟。此景位于梅潭古城址旁的梅潭寺。前人蒋清奇（字月亭）就此景曾吟《山寺闻钟》诗。诗云：“四境沉然寂，钟声古寺传；邻松醒鹤梦，近渚迫鱼潜；清响山岩应，黄粱觉悟缘；徘徊灰万念，余韵绕云颠。”
相传梅潭寺在鼎盛时期，楼阁巍峨，规模恢宏，这里成了文人雅士、风流才子清游闲吟之地。古时，羁旅生涯的雅士，身处梅潭古寺的静谧幽景，浮想联翩，夜不能寐。清晨，寂寥的古寺里传来了阵阵钟声，松老云深中的野鹤被催醒了美梦，江旁洲渚的鱼儿迫怵地潜于了水底。鹤隐于林，鱼潜水深，它们活得多么自由啊！身处此境，看到世间生灵那么超凡脱俗，而联想到自己却在此因壮志未酬而切夜惆怅徘徊，所谓心存高远的前程追求，在这悠闲静谧的山寺中已显得多么地渺小，微不足道。人生的荣华富贵如梦一般，短促而虚幻；美好的事物，也不过顷刻而已，转眼成空。只有梅潭古寺那浑厚深沉，悠扬不息的钟声成为了千古绝唱，仍然余音缭绕。
其二、蜈岭睛烟。此景位于梅潭村隔江相望的蜈蚣岭。前人蒋继善（字穀人）就此景曾吟《蜈岭睛烟》诗。诗云：“睛烟空翠处，山势似蜈蚣；嶂叠多於足，峦雄胜乃容；华峰头距险，零郡尾蟠工；蜿蜒波摇影，深潭骇石龙。”
梅潭古城巍峨雄伟，地望耀显。这里居楚粤水陆之要冲，“北扼荆湘，南控百粤(又称百越)”，是古代两广地区进入中原腹地的主要通道，梅潭位于湘桂走廊之上，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故城是背靠一座山，环会两条江（洮水于此汇入湘江），而筑成的一座巍峨的方城。城址背北向南。蜈蚣岭由北向南延伸，成为天然屏障，城址东、南、西三面临湘江，前为石龙深潭，水域宽阔，是天然的外城之池。梅潭故城“不墉而高，不池而深，不关而固。”可谓是天造地设，让兵家望而惶悚。洮阳一带在战国时期就已归入楚国版图，并成为楚国南境的城邑关戍所在。《淮南子·人间》载：“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守九疑之塞。”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 195 年），淮南王英布反，布退走长沙，十月被汉军围歼于洮水南、北两岸（即洮阳）。《汉书·王子侯表》所载“武帝元朔五年，封长沙定王发之子狩燕为洮阳侯。”可见，梅潭故城因其地望而起于兵戎，名于无限。明．悔斋游览于此，曾作《龙潭记》真实描绘了所观景状：潭中“波澜湍聚，浩瀚渟泓，凮水晦明，时殊气象，而画舫客舟，渔歌钓艇，时来往响答于其间。”潭上“古木烟云映带澄潭，历历如画。”赞其为“湘流名胜”。
如图：蜈岭睛烟。此景位于梅潭村隔江相望的蜈蚣岭。诗云：“睛烟空翠处，山势似蜈蚣。”
其三、鳜石中流。此景在梅潭古城西的湘江与洮水两条河流的汇流处。前人蒋英传（字颜卿）就此景曾吟《鳜石中流》诗。诗云：“瞥见渊亭处，如鱼一石浮；波幽难现尾，雾薄暗窥头；炼去天能补，飞来海应羞；昂然滩上沂，长此镇中流。”
西来的湘水与官溪汇流处有一巨石突起于江心，能够起中流砥柱之作用。这巨石形如鳜鱼，浮于江面，活灵活现，波澜幽幽时鳜尾隐于水下，薄雾飘渺时鳜头露于水面。旧时朝廷的官员在巨石上建了一座八角亭子，取名为“渊亭”，并在上面题有“鳜石中流”四个大字。相传这块“鳜石”是女娲补天时留下的镇河石。古时，过往的船只驶过此处，在船与石几乎将要相撞的一刹那间，石前的回水就会将船轻轻拨划，转危为安。中流鳜石作为湘洮二水汇流处的一大奇观，千百年来，无论是遭遇狂风暴雨的侵袭，还是经受惊涛骇浪的冲刷，中流鳜石巍然屹立在这里，水涨它也涨，永远淹不没冲不垮。历史上无数的文人学士，对它推崇备至，吟诗称颂。
如图：鳜石中流。如鱼一石浮，波幽难现尾，雾薄暗窥头。
其四、寒江垂钓。此景位于梅潭书院旁的钓鱼台。前人蒋宏定（字小谓）就此景曾吟《寒江垂钓》诗。诗云：“欲寻书院址，胜迹侍郎留；石角青狮伏，潭心赤鲤浮；藤萝迷孤鹜，波浪送闲鸥；孰钩寒江上，飘然被白裘。”
全州石冈村的蒋淦，正德六年（1511）进士。嘉靖三年（1524）以兵部郎中出知浙江严州府。兴利除弊，受士民称道。后以母丧归。起补广东惠州知府。嘉靖十二年擢河南布政司参政，设法赈济灾民。嘉靖十五年任广东按察使。辨冤狱，除贪暴。嘉靖十七年升江西布政使。历任浙江布政使、顺天府（治今北京）尹、工部侍郎等职。曾向朝廷建议均徭役、省民力、抚恤贫民。他在母丧“丁忧”期间，曾在梅潭建有梅潭书院。如今的书院已成胜迹所在，而石角钓鱼台仍如威严的青狮伏卧于梅潭江面。钓鱼台这个地方风景优美，环境宁静幽雅。深潭中有传说中的神鱼赤鲤在自由地游荡；潭旁漠漠的藤萝美景让孤鹜迷恋不舍；江面银波翻滚欢送着远遁的闲鸥野鹭。最有静寂、萧寒意境的当为寒江垂钓——冰天雪地的寒江上有一位老翁独处孤舟，默然垂钓，纷纷扬扬的雪花飘在他身上，覆盖了穿戴的蓑笠，宛如全身披着银色的白裘，但凛然无畏、傲岸清高的他似乎丝毫都没有感觉到了凛冽逼人的寒气。看，这是一幅多么生动的寒江独钓图啊！
如图：寒江垂钓。此景位于梅潭书院旁的钓鱼台。诗云：“石角青狮伏，潭心赤鲤浮。”
其五、坪开麦浪。此景位于梅潭寺前的开阔田野。前人蒋必详（字渊泉）就此景曾吟《坪开麦浪》诗。诗云：“长坪开细浪，秀麦起畦町；雨后痕添绿，风前影漾清；发荣将壤绣，流动不渊亭；薄暮登高望，疑横翡翠屏。”
麦浪时节，梅潭长坪这片开阔田野呈现出一片绿意，茂美的麦苗在田园上如微波细浪在起伏翻滚。新雨过后，麦苗更加郁郁葱葱，给大地又增添了新痕绿意。微风吹过，麦田的景象如清纯的涟漪随波荡漾。微风过后茂盛的麦苗充满生机，一片绿意盎然，将平旷的田野披上了华丽的锦绣。黄昏时分，登高纵目远望，展现在人们眼前的长坪麦浪宛如翡翠屏似的云舒霞卷。
其六、潭漾梅波。此景位于梅潭古城的龙潭。前人蒋榛（字榆门）就此景曾吟《潭漾梅波》诗。诗云：“老梅谁敢伐，风拔植潭中；干隐波心绿，花浮水面红；漾来香必馥，翻上瓣玲珑；代远传佳话，临涯感慨同。”
潭漾梅波早已成为千古佳话。据宋端平元年礼部尚书、端明殿学士蒋满所撰的《石龙潭碑志》载：三国蜀相蒋琬“因置产于零陵之湘源。魏明帝太和元年丁未，因徙居于北乡二十五里石龙潭而居焉。时八大房（指八虔兄弟）子孙繁衍，欲于乾溪桥岭斫一大梅树为舡渡江。未伐间，一夜烈风迅雷，将梅拔去潭中而植焉。至冬花浮水面，清新可爱，因易龙潭为梅潭。其梅虽枯，至今尚存，枝出水口，秋水澄清时犹可见也。”明·悔斋的《龙潭记》也载：“昔潭之南，吾宗有九大房（指九念兄弟），屋宅后老梅数株，临于水浒，枝干扶疏，炎夏系阴复被，客舟每憩其下；隆冬梅花开甚，落英浮于水面，凡舟人之过而来者，既爱其潭水之清，复玩其梅花之异。由是因纪胜，遂兢传为梅潭，至今仍之。而或乃以为族人造舟，将伐其树，树忽拔至潭中，年久不枯，秋水澄清，瘦影可掬，冬英散馥，随波远扬。”
如图：“湘流名胜”梅潭，所观景状：潭中“波澜湍聚，浩瀚渟泓，凮水晦明，时殊气象。”潭上“古木烟云映带澄潭，历历如画。”
其七、渔舟晚照。此景位于古城梅潭义渡西部的宽阔江面。前人蒋琦澜（字紫沧）就此景曾吟《渔舟晚照 》诗。诗云：“当年居聚族，夜景比湖湘；渔火连宵发，零星数点光；辉煌舟表里，照跃水中央；屿乃一声起，宽然俗虑忘。”
梅潭故城曾是楚粤通衢。远在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的版图已延伸到南越。自秦始皇统一中国，命监御史禄率士卒凿通灵渠，使得运粮船只可以由湘江入漓江，由漓江再接桂水，入岭南西江，从此疏通了湘漓水系。当时的洮阳梅潭就成了官宦商贾眼中的水陆通衢之地，其经济发展已很繁盛。据东汉班固所著《汉书·地理志》记载：西汉零陵郡的人口情况是“户二万一千九十二，口十三万九千三百七十八。”而当时洮阳县人口就超过万户以上了，人口已占到了零陵郡全郡人口的一半，其人口的繁衍可反映出作为郡治所在的洮阳梅潭当时的经济发展状况。对于郡治梅潭古城的繁荣景象，诗中有“夜景比湖湘；渔火连宵发，零星数点光；辉煌舟表里，照跃水中央。”从描写的梅潭夜间作业江景来看，要说通衢梅潭，商贾趋之若鹜也不为过分。
如图：渔舟晚照。此景位于古城梅潭义渡西部的宽阔江面。诗云梅潭夜景比湖湘：“渔火连宵发，零星数点光；辉煌舟表里，照跃水中央。”
其八、官溪环带。此景位于梅潭古城至官溪桥一带。前人蒋兆龙（字伟门）就此景曾吟《官溪环带》诗。诗云：“八祖发祥地，官溪一带围；源流春畅达，沙草夏芳菲；曲抱山村廓，回环径笋肥；陪成形势足，水口锁晕飞。”
梅潭是广西置县时间最早的古城，也是湖湘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古城西南洮水环带，曲抱城廓，河段沿岸风景秀丽，沙草青青，径笋回环，名曰官溪。官溪洮水与湘江在此汇流，让“扶舆清淑气萃荟于斯，龙气蟠结”，以成龙潭。梅潭这方风水宝地的两道水口又有梅潭寺塔镇守，守护财气、文运，使得梅潭钟灵秀美，人文荟萃，人杰地灵。此地受荆楚文化熏陶时间较长，崇尚科举，文化积淀厚重，人才辈出，世多显达，代有英豪。仅以三国蜀相蒋琬夫人毛氏定居梅潭开基分枝发脉为例，其子流分斌公、贯公两系，其孙流分珩公、炳公、炽公三派。子孙繁盛，科甲传芳，累朝荣荫。自宋至清全州蒋氏中进士43人。琬公后裔蒋昪、蒋冕是明代广西唯一的兄弟尚书。嘉靖三年，蒋冕为首辅，成为有史以来广西籍的第一个宰相。当地“多贤人奇士生乎其间”，明代嘉靖首辅蒋冕认为是因“帝舜南巡，盖尝经行其间，渐被声教，自虞时已然。”的缘故。这里尚有古城遗址、梅潭古寺、渊亭和明代顺天府伊、工部侍郎蒋淦所立的梅潭书院及昔日迎送朝廷官员往来的官溪桥等胜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