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上的乔木大又高,每次路过,想要休憩一下,都因为它的高大而无法遮阳。
叶灵出生于南山上的一户普通人家,家里世世代代以农耕为生,他自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这座山。
现在的他已经有二十岁了,今天就要行加冠礼,这也意味着他即将步入成年,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叶灵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了,却还没有离开过南山,就和父母商量想要出门远游一番。
他的父母非常开明,支持他出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于是,叶灵带着一个小包裹出门远行,包裹很小,只有几件衣服和几本书。
叶灵先是到了山下的小城,小城不大,却很繁华,这里的人个个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用耕田,不用插秧。
叶灵觉得很新奇,于是,他先在一家当铺落脚,想要在这个小城里生活一段时间,体会这里的风土人情。
随着逐渐适应了这里,叶灵也慢慢发现,小城并没有他第一次见它那么美好。这里的人虽然富裕,但获取的钱财的方式并不都是正当的,比如在他工作的这家当铺的隔壁,就有一家赌场。
这里的人很复杂,没那么好相处,起初就因为他的实诚,老板骂了他好多次。叶灵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人有权力对别人发火,就因为他是老板吗?
可人,不应该是平等的吗?
我们在相处的过程中,不应该先尊重他人吗?即使做错了事情,也不该毫无保留的破口大骂啊?
叶灵不懂,他觉得这里的人和南山上的人好不一样,南山上的人彼此之间互相尊重,即使发生龃龉,大家也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而这里的人,做事情,考虑问题从来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不顾别人的感受。
可能因为权力不对等吧,叶灵只能这么想。
一天,一位身穿七彩罗裙的女子走入当铺,叶灵抬起头看着她,怦然心动,书也从手里滑落了。
女子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就像躺在柔软的草坪中,沐浴着和煦的春风。
女子笑着对叶灵说:“请问,这里可以典当手镯吗?”
“她的声音真好听”,叶灵心想。
叶灵缓过神来,咧着嘴笑道:“当然可以,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女子拿出一只金手镯,这只手镯非常华丽,外面的一圈都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叶灵对这个手镯的价格有些拿不准,于是请店长出来鉴别。
店长拿起镯子,面露惊讶之色,他打量着这个女子,狡黠地说:“姑娘来头,想必不简单吧?”
女子颔首,微微一笑,道:“哪有什么不简单,这个镯子你能当吗?如果不能,我就去别的当铺吧。”
店主思虑再三,最后还是答应了。
女子走出店铺后,回眸一笑,道:“过几天我就把它赎回来。”
几天过去了,女子迟迟未来,叶灵心里有些担忧。店长看见他这个样子,呵笑一声,讽刺道:“宝物赎回这事,有几个真的又回来赎回过,就算要赎回,大多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叶灵不赞同他的话,义正言辞道:“这个姑娘不像是会说谎之人,她说过几天会来,那就一定会来。”
店长看着眼前这个愣头青,叹气道:“小子,生活很现实的,别太信别人。”
半个月过去了,当铺门前,依旧没有出现女子的身影,叶灵也逐渐丧失了曾经的坚信。
这天,他出门帮店主送东西,在路上,他又遇见了那名女子。女子面容憔悴,衣服也没之前那样干净利落。
“欸,你不是那个当铺的伙计吗?”女子看见叶灵后,有些欣喜道。
“我是,你怎么了,感觉你有些慌张。”叶灵眉间微蹙。
“我父王在抓我,我现在正在逃命呢?”女子笑着,从容道,好像这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叶灵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恍然大悟,惊讶道:“嗯?父王?”
“哈哈,你的样子好可爱。”女子笑语。
叶灵心中生出一丝欢喜。
“我是汉水龙王的女儿,长祐公主。我父王要把我嫁给南海三皇子,可我不喜欢他。然后,我就从婚礼上逃跑了,想出来寻找自己的爱情。父王知道我出逃了,就派人一直追我。”长祐公主轻描淡写道。
叶灵心里跌宕起伏,既为自己能遇见公主欣喜,又因为公主被追而担忧。
“快,我得躲起来,不然他们就要找到我了。”长祐公主提起裙尾往院子里面走,叶灵紧跟其后。
她们躲在院子里面的一个密室里,叶灵跟着公主往下走,心里很是疑惑,于是开口道:“公主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密室?”
公主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到了下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干净整洁的书桌,还有墙上一幅又一幅的彩色水墨画和书法卷轴。
叶灵走进去,看着眼前的一幅卷轴,轻声念了出来,“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公主眯着眼睛看他,嘴角上扬,叶灵感觉到了公主的目光,于是看向公主,看见公主弯弯的眼睛和灿烂的微笑后,心又像小鹿乱撞似的,疯狂跳动。
“这里是我一位故人的居所。”长祐公主的笑容逐渐消失。
“故人?你不是这段时间才逃出来的吗?”叶灵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解。
长祐公主“哈哈”一笑,耸了耸肩,漫步走到叶灵身边,贴在他耳边,“谁告诉你,我只跑过一次啊。”
“哦。”叶灵弱弱地说。
“等过了今天,就可以上去了,所以今晚我要在这里休息。”长祐公主坐在屋子里的一张小床上。
叶灵有点不知所措,“那我...先走?”
“要不,你在这陪着我叭,你说要是有人闯进来了,你还可以保护我。”长祐公主看着叶灵。
叶灵的心又开始疯狂跳动了,能和公主待在一起,他自然是喜欢的,但是,男女授受不亲,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留在这里保护公主。
叶灵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坚定,“那我陪你,保护你。”
接下来的几天,不知为何,长祐公主就和叶灵一直呆在一起了。长祐说她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钱,然后,叶灵就把她带到自己居住的小木屋里。
叶灵还特意去买了一张新的床,放在屋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长祐就一直呆在小木屋,叶灵出去干活的时候,她就呆在家里,画一下彩色的水墨画,或者去院子里种一下花花草草。
有天,叶灵还带回来了一只小白兔,长祐看见后高兴极了,很是喜欢,慢慢的,就把一只瘦小的小白兔养成了一只肥肥的大白兔。
叶灵在书桌上练字,“今夕何夕,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长祐看着叶灵写,问道:“这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是何意?”
叶灵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颔首微笑道:“大概就是说,我喜欢你,你却不知道。”
长祐听见后脸颊微微泛红,向叶灵走去,轻声道:“喔~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可不可以教我写呀?”长祐看着叶灵说。
叶灵心跳加快,有点紧张道:“可以啊。”
说完,叶灵就站在长祐身后,握着长祐的手,非常认真地教她写,一笔一划,慢慢写出这动人的句子。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的感情越发好了,长祐喜欢吃白薯,叶灵就专门从朋友那里要来白薯的秧子,在园子里种给长祐吃。
长祐喜欢颜色多彩的花朵,叶灵就专门在小木屋后面,开辟了一个大园子,在里面种了很多美丽的花,现在,向园子望去,花海一片。
长祐说她好喜欢叶灵做的饭菜,可好吃了。叶灵就每天换着花样给长祐做好吃的。
“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长祐看着叶灵,嘴唇微微颤动着。
叶灵脸颊泛红,挠着后脑勺,不敢正视长祐,“嗯...嗯...喜欢。”说完也不敢看长祐脸上的表情。
如果他看了,一定会对长祐笑靥如花的样子难以忘怀。
长祐看着眼前这个羞涩可爱的男孩子,向他走近,贴在他耳边,温柔道:“我钟意你啊。”说完,长祐就轻轻地亲了一口叶灵的脸颊。
叶灵感觉脑袋里响起一片鞭炮的轰鸣声,有点懵,又感觉自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等长祐都走进屋了,叶灵还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长祐在屋门口,看着这个木讷的家伙,心里欢喜极了,欢喜过后又有一丝忧伤,“还是和以前一样,傻乎乎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可以说是叶灵,也是长祐最美好的时光了。
“长祐,你看我抓到了什么?”叶灵举着一只小鹿,高高兴兴地说。
“哈哈哈,今晚可以吃鹿肉啦。”长祐兴奋地跑出来,抱着叶灵,往他脸上一蹭,叶灵一个高兴,松了小鹿的脚,小鹿逮到机会,撒腿就跑,头都不回。
叶灵看见小鹿跑了,心里急,但又不想松开长祐,长祐也没有松开他,笑道:“哈哈哈哈哈,看来今晚是吃不成小鹿了,看它跑的多欢。”
“是啊,可欢了。”叶灵皱着眉头,有点无奈地笑了,心想这只鹿回去之后,肯定会和同伴嘲笑他,说:“今天有个呆瓜,抓了我,和他心爱的抱着的时候,又把我给放了,哈哈哈哈哈哈。”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正当叶灵和长祐幸福地过着小日子的时候,一队人马来到了小木屋。
里面为首的男人说:“长祐公主,您还是和我回去吧,龙王知道你逃婚这件事后勃然大怒。您不回去,我们只能不客气了。”
长祐眼神淡漠,语气冷酷,“抓我有意思吗?他要和别人联姻,可以让别的女儿去,为什么每次不好的事都是找我。将军,你回去吧。”
将军面无表情道:“公主,这是龙王的命令,臣不敢违背。龙王还是很疼爱您的,不然,您上次偷跑出龙宫,龙王怎么会一声不吭。您不要因为联姻这件事,就产生偏见。”
长祐“呵”笑一声,嘲讽道:“偏见?我从小到大受到的偏见还少吗?”
将军依旧面无表情,“您如果不回去,我们只好要采取强制的措施了。”
长祐没有出声,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如果父王不杀他,我是不会恨他的。即使从小到大,他都没有疼爱过我,我都没有恨过他。”长祐抬眼,冷漠道:“开打吧。”
将军不语,一挥手,天空中出现了一片命令状,“若长祐不从,切勿伤她,直接抓叶灵要挟她,逼她就范。”
长祐看见后,心如死灰,愤怒道:”为什么他每次都要以伤害我心爱之人的方式,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我是不是从出生开始,就成为了他的一颗棋子,只能被利用,不配有自己的选择。”
将军不言,沉默着,沉默的让人绝望。
“你们已经抓了叶灵了吗?”长祐问,面无表情。
“暂时没有,但不急。”将军道。
嗯长祐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道:“那就好。”说完就飞上去,和将军开打,等逼近将军的时候,她笑着说:“那你们就无法伤他了。”
将军觉察到不对劲,转念一想,难以置信地问:“你把灵珠给他了?”
长祐不语,只和将军打。
还没打一会儿,龙王就来了,威严霸气道:“停手,长祐,跟我回去。”
“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从你杀了他那天起,你就没资格命令我了。”长祐语气冷漠,眼神深邃犀利。
“那你是想要叶灵死,是吗?”龙王正言厉色道。
“你要杀他?也是,你也不是第一次杀他了。”长祐凛若冰霜,停手在空中站立,看着龙王,问:“你当初为什么要生我?”
“生了就是生了,哪有为什么。”龙王直截了当地回答。
“生而不养,不如不生。”长祐闭着眼说,心隐隐作痛,“我现在不恨你了,因为我从未爱你。”
说完就食指和中指合并,往天灵盖注入一股彩色的灵光。就在这时,叶灵回来了,看着空中的几人,瞬间呆住了。
长祐的身体开始消散,周围出现了绚丽多彩的灵光,她也从空中缓缓下降,一滴彩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下面的花海里,花朵瞬间迸发出鲜活的生命力,争相开放。
叶灵震惊了,跑过去接住长祐,长祐轻轻落入他怀中,她眼眸微垂,身体在抽搐,但她还是尽力拉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轻声细语道:“以后,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放心,他们伤不到你。”
叶灵摇头,眼泪如泉水般从眼眶里涌出,痛苦道:“我不,我不,我不要你死掉,你不要走。”
长祐艰难地举起手,抚着叶灵的脸颊,温柔道:“不要难过,亲我一口,好不好?”,
叶灵低头,非常温柔地吻着长祐,含着泪水的吻很咸。
一瞬间,一股力量注入他的体内,一些消逝的记忆像默片一样,在脑海里迅速播放着,只那一瞬,他明白了一切。
他的额头靠着长祐的额头,他抬起手轻柔地摸着长祐的脸,看着长祐眸若清泉的眼睛,泪眼朦胧,温柔道:“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长祐的身体还在消散,彩色的灵光像流星一样,消逝飞速,她微微一笑,“你想起来了,那次,我没有违约。”
“我知道,”叶灵紧紧地抱着长祐,心痛不已,“我知道你才不是那种会言而无信的人,我知道你会来,可是,不要走,好不好?”
长祐摸了摸叶灵的头,温声道:“以后,以后我们就简简单单的在一起,种种花,养养兔子,你做饭,我洗衣。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叶灵压抑着哭声,倔强道:”我不,我要你现在就陪着我,我不要以后。”
灵光消逝的变慢了,也越来越少了。
长祐挥手,一道七彩灵光洒向天空,天空被渲染成缤纷多彩的画卷,上面闪现着他们的过去,一幕又一幕。
长祐看着叶灵,轻轻一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那世你也如现在这般,意气勃发...柔情似水...”话没说完,长祐的手就从叶灵脸颊上滑落,眼眸也慢慢合拢了。
叶灵看着她,闭了闭眼,泪水自然流淌,他俯首轻轻亲吻她的额头,把她抱的更紧了,看着面前的花海,压着抽泣声,眼带笑意道:“你说以后,那就以后,我依你,我什么都依你。”
灵光消散,长祐的身体幻化成一朵七彩的水花,最后化为一滩彩色的水流入花海。
龙王看着眼前这一幕,叹气道:“顽固,执念那么深,和她娘一个样,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那叶灵,还要杀吗?”将军问。
“不杀。”龙王道。
“其实,臣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您在长祐公主面前要表现的这么冷漠?臣记得,在长祐出生的时候,您是很疼她的。当时,您和花神的感情也让四海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羡慕。”将军大胆问。
龙王沉默,叹气道:“她和她娘一样,都执念太深了,宁肯为爱情而死,也不愿将就。”
“可您不就是花神的爱情吗?”将军问。
龙王闭着眼,语气哀叹,“我,从来都不是。”说完转身走了,将军看着龙王的背影,有些凄凉,突然不知从那里来的一滴水,飘落在将军的脸上。
将军从空中下去,看着叶灵悲伤的样子,忍不住说:“其实...你不用那么悲伤,公主的灵珠在你体内,那她就不会真正的消亡。”
“灵珠?什么灵珠?”叶灵转身问。
“就是公主体内的,会修炼灵力的生命之源——灵珠。只要灵珠在,她就还可以回来。”将军说。
“多久?”叶灵问。
“不确切,也许你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将军说。
“没关系,我可以等。”叶灵坚定道。
“但要是这一辈子都等不到呢?”将军道。
“那就下辈子也等她,只要她来,我就等。”叶灵说。
“可你们人类只有一辈子,下辈子你可能都不记得她了。”将军说。
“大不了不喝孟婆汤。”叶灵道,嘴角轻撇。
“可是,用这么长的时间去等一个人,值得吗?”将军问。
“没有值不值得的,只有愿不愿意。无论多久,只要是她,我就愿意。”叶灵说,起身往小木屋走。
将军看着叶灵的背影,虽然忧伤,但却带着一股坚韧的气息,在光影交织中,越发高大。
又一年暖春,午夜醒来,恍如隔世,叶灵起身坐在书桌前,缓缓道:“唯曰不可求思。”
叶灵看着花海,心里划过一丝想念。春蚕吐丝,把心紧绕,我知我再也见不到你,可思念如丝,千千万万条,交织成我们回忆的画布。
那里有你喜爱的渲花,有我们破破烂烂的小木屋,有你写的歪七扭八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有你的身影,有你与我的绚烂记忆。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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