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勃海王彝震去世。二月二十日,立他的弟弟虔晃为勃海王。
7、
夏,四月,任命右街使、附马都尉刘异为邠宁节度使。刘异娶安平公主为妻,是皇上的妹夫。
8、
四月九日,岭南都将王令寰作乱,囚禁节度使杨发。杨发,是苏州人。
9、
四月十七日,任命兵部侍郎、盐铁转运使夏侯孜为同平章事。
10、
五月六日,工部尚书、同平章事刘瑑薨逝。刘瑑病重时,还亲笔写奏疏论事,皇上对他的死非常惋惜。
11、
任命右金吾大将军李燧为岭南节度使,已命宦官赐给他符节,给事中萧仿却将制书封缄送还。皇上正在奏乐,来不及召别的宦官,就派演员去追,在燧门将送符节的宦官追回。萧仿,是萧俛的堂弟。
五月二十一日,任命泾原节度使李承勋为岭南节度使,发邻道兵讨伐作乱者,讨平。
12、
当天,湖南军乱,都将石载顺等驱逐观察使韩悰,杀都押牙王桂直。韩琮待将士粗暴,所以闯祸。
13、
六月六日,江西军乱,都将毛鹤驱逐观察使郑宪。
14、
当初,安南都护李涿为政贪暴,强买蛮夷马牛,一头只给一斗盐。又杀蛮酋杜存诚。群蛮怨怒,引导南诏侵盗边境。峰州有林西原,之前有防冬兵六千人,旁边是七绾洞蛮,酋长叫李由独,常协助中国戍守,缴纳租赋。有一位自称了解峰州情况的人向李涿建议,撤销戍兵,专委李由独防御。于是李由独势孤,不能自立,南诏拓东节度使写信引诱他,把外甥女嫁给他的儿子,任命他的儿子为拓东押牙,李由独于是率部众投降南诏。自此安南开始有蛮患。本月,蛮夷入寇安南。
15、
秋,七月七日,宣州都将康全泰作乱,驱逐观察使郑薰。郑薰逃奔扬州。
16、
七月八日,右补阙内供奉张潜上疏,认为:“籓府新旧任移交工作的时候,都上奏仓库蓄积之数,以盈余多为考绩,朝廷也因而褒奖。我想,籓府财赋,都有常数,如果不是赋敛过度,或克扣将士军饷和衣粮,哪里来的盈余!最近南方诸镇多有不宁,都是这个缘故。一朝有变,所蓄之财全部遭到抢掠。又发兵征讨,费用百倍,这样下来,对朝廷又有什么好处!我建议,自今往后,籓府长吏,不增加百姓赋敛,不削减将士粮食和赏赐,只是节制游宴,节省浪费,这样能有盈余的,才给与奖赏。”皇上嘉许采纳。
华杉曰:
接连几个地方发生兵变,这里指出了原因,问题都出在上层。搞乱国家的都是上层,一切责任都是领导责任。而地方上的问题,往往又都与朝廷的考核指标有关,这就是KPI现象。
17、
容管奏报:都虞候来正谋叛,经略使宋涯将他逮捕斩首。当初,忠武军精兵都以黄巾包头,号称黄头军。李承勋以百人平定岭南,宋涯让麾下仿效他的服装,也平定容州。
安南有恶民,屡次作乱,听闻,惊道:“黄头军要渡海来袭击我了!”一起夜围交趾城,鼓噪:“愿送都护北归,我们要此城来抵御黄头军。”王式正在吃饭,有人劝他出城躲避。王式说:“我的脚一动,这城就崩溃。”慢慢吃完饭,穿上盔甲,率左右登城,竖起大将旗,端坐斥责,作敌者转身退走。第二天,全部逮捕诛杀。
有一位叫杜守澄的,他的家族从南齐、南梁以来就拥众占据溪洞(这是四百多年的土豪家族了),不可制服。王式离间其亲党,杜守澄逃亡,逝世。
安南饥乱相继,六年没有上供朝廷,军中也没有犒赏。王式开始进贡纳赋,慰劳将士。占城、真腊也都重新通使。
18、
淮南节度使崔铉奏报,已出军讨伐宣州变兵。
八月六日,任命崔铉兼宣歙观察使。
八月十一日,任命宋州刺史温璋为宣州团练使。温璋,是温造之子。
19、
黄河南、北、淮南大水,徐州、泗州水深五丈,淹没冲走数万家。
20、
冬,十月,建州刺史于延陵入宫辞行,皇上问:“建州离京师多远?”回答:“八千里。”皇上说:“卿到了那里,为政善恶,朕都能知道,不要以为很远。这台阶之前,就是一万里,卿知道吗?”于延陵惊悸失措,皇上安抚他,遣送他出去。到任之后,竟因为不称职被贬为复州司马。
华杉曰:
皇帝说:“此阶前则万里也。”两层意思,一是这台阶可通达万里之外,二是皇帝和臣子的差距,这台阶就是一万里。皇帝比臣民高一维,是高维生物,对任何人都可以降维打击。所以于延陵“悸慑失绪”,吓得僵住了,魂飞魄散,举止错乱。那种恐惧,寥寥数语,如同就在眼前。
21、
令狐绹举荐李远为杭州刺史,皇上说:“我听说李远的诗句:‘长日惟消一局棋’,这样的人怎么能治理百姓!”令狐绹说:“写诗不过是夸张一下自己心情而已,未必说他就是这样的人。”皇上说:“那就不妨让他试一试吧。”
皇上诏令,刺史不得直接上任,必须先到京师,由皇帝当面考察他的能力可否,然后任命。令狐绹曾经任命一个故人为邻州刺史,命他不必来京,直接上任。皇上看见谢恩的奏表,问令狐绹,回答说:“因为道近,省得迎送而已。”皇上说:“朕因为刺史多不称职,反而成为百姓祸害,所以要一一面试,问他准备怎么开展工作,知道他的优劣,以决定擢升或罢黜。而我的诏命既已下达,竟然直接被废而不用,可见宰相真是有权啊!”当时正是寒冬,令狐绹的汗湿透了厚厚的皮裘。
皇上临朝,接对群臣如宾客,就算是左右亲近侍从,也从未见他露出倦容。每次宰相奏事,旁边不站一个人,威严不可仰视。奏事完毕,忽然怡然说:“可以聊聊天了。”然后问一些街巷细事,或谈宫中游宴,无所不至。一刻钟之后,又严肃起来,说:“卿辈好自为之,朕常担心卿辈辜负朕,后日不能再相见。”于是起身入宫。令狐绹对人说:“我十年秉政,最受皇帝恩遇;但每次延英殿奏事,没有不汗湿沾衣的!”
华杉曰:
宣宗御人有术,就是经常敲打,这话也很惊心:“卿辈善为之,朕常恐卿辈负朕,后日不复得相见。”你在这金銮殿,就拥有全世界,而一旦被皇帝逐出去,就失去了全世界。之前每天在一起亲密无间的,突然就再也见不到了,从庙堂之高到流落民间了。令狐绹汗湿沾衣,战战兢兢,但是,这种战战兢兢保护了他,不要膨胀,不要放肆,保持戒慎恐惧,忠心事主,得以一生不败,安享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