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接到大姐的电话，母亲的表妹，老姑姥姥的大女儿，我们原来叫她大姨的女人早晨去世了。自从妈妈六十一岁上得了病，又在当年被亲妹子用打官司的方式，赶出了自己的老房子。这个多少年都来得特别积极的大姨，不要说来看过妈妈一次，就连电话也没有打过。在父母双双退休以后，同事骤少，人走茶凉，我们理解。对于母亲这边的亲戚，从我记事起，家里就一直门庭若市，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都会拖儿带女的来走动，能干热情的母亲，能帮的基本上都帮了。更不要说自己的亲妹妹几个，无论婚事、工作、家事、钱财，甚至从五姨开始，到最小的八姨，一共生了九上孩子，个个都在娘家坐月子，因为妈妈是养老的女儿，因为父母是干部，因为我们家条件好。   

      慢慢的，都过好日子了，逢年过节，农村逢集的日子，附近的几个姨都会拖家带口的上门，老实忠厚的爸爸下班回家还要做饭做菜侍候他们，还有我年迈的姥姥姥爷。姥姥姥爷是封建地主家庭出来的，妈妈这个人对家族也是忠心。导致结婚多年，我家的大事小情都成了母亲同几个姨议事，父亲这边就弱了，也为以后埋下了祸根。

        没有儿子的体弱多病的姥姥，在父母的精心侍候下，八十二岁去世，时年姥爷同岁。姥姥是个深明大义的老人，几个女儿都敬她怕她。姥爷一辈子没有什么话语权，在最初的悲痛过去后，在母亲的一味孝顺中，越来越任性。首先是对父母的百般孝敬横挑鼻子竖挑眼，不高兴就推翻桌子。拉着每个到家的亲戚说父母的不好，最后发展到过年当天，因为母亲不认同他要做的事，就高举拐杖要打骂。被我拦下，母亲气哭了。这么多年，她单位家庭都样样好，都敬爱着，没想到快退休了，还要被自己的老父亲打骂。

      其他的姨自是不管的，因为她们回来看着老爹不错，吃喝不愁，亦不用她们出一分钱，乐得自在。这么多年，父母的任劳任怨，任取任求，已经让她们没有良心，对自己的老人，一切都扔给我的父母。生活条件已经高出父母的七、八姨，开始在回来家里吃饱喝足之后，言谈中已经瞧不起退休的父母。一边的我，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替父母难过，气愤她们的没良心。是谁当官连发言稿都不会写，大晚上的来找妈妈，是谁当官了，不会管人，遇上事就问妈妈。是妈妈，让她们个个家庭安稳，孩子读高中，都跑母亲这里来吃住，夫妻不合，都来找妈妈作工作。是妈妈，这么多年，侍候双亲。我期待一向精明厉害的妈妈训斥她们，失望的是一直都维护家族的妈妈根本舍不得对自己的妹妹训斥。事情越来越失控了。姥爷开始只听八姨的话，因为这个女儿还在任上，让七姨查自己的工资，即使父母从来都不要他的工资，五姨把炼猪油剩下的煳渣拿回来给老爹吃，三姨的三个孩子拖家带口到家里吃吃喝喝半个月，妈妈从来不说，从来舍不得说。

      姥姥去世七年后，姥爷死活要找老伴，妈妈坚决不同意，姥爷开始各种折腾，自己出去吃抻面，去关系不好的家里吃饭给人家孩子钱，一百一百的给。有高血压的妈妈，心力焦脆，在爸爸初九生日那天，两眼发直，一味傻笑，后来大小便失禁，强制送到医院，拍片子，脑血栓。爸爸急了，去市医院陪床，整三个月，抢回了一条命。除了走路慢一点，恢复的还不错。后来的发展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姥爷盼到妈妈回来以后，在各方面，爸爸把妈妈放到了第一位，毕竟是个病人。我在吃饭的时候，看到爸爸把原来第一口夹给姥爷的菜给了妈妈的，姥爷那失落气愤的眼神。

    在妈妈生病十个月的时候，姥爷联合老五、老八，要爹妈出去，因为父母没有儿子，因为老五的孩子跟他一个姓，因为母亲不能再侍候他。妈妈这么多年的溺爱这个时候无情的反噬了她，几个过得更好的妹妹，要她把房子给老五，要老五回来侍候老爹。年近三十岁的我们姐妹三人，一直活得单纯天真，几个姨也并没有把我们看在眼里，因为我们都嫁给了爱情，都嫁给了穷人，我们都没有实力。在威胁叔叔几次不成以后，她们几个丧尽天良的起诉了母亲。

      接到法庭的起诉书后，俱有晴天霹雳，血亲，一母同出！一时间，我家成了笑话，妈妈的一生，成了笑话，那么多亲友那么多朋友，最后只有两个邻居，一个老实巴交的六姨，一个忠厚的四叔，一直站在我们这边。什么是世态什么是人情，睁开眼睛看看吧，老天爷，父母一辈子，为家为妹为亲，忙如陀螺，沤心沥血。为家族奉献了一辈子，妈妈那么精明的人，宠溺了她的父母她的姐妹，没想过给自己的孩子铺什么大路，结果害了自己。在扶高了别人以后，自己却无力反抗。

        初审开庭三次，见识了法院的无耻，黑白颠倒。妈妈伤心至极，病体无力对抗，她的同事上级都有高官，可是官官相护，她也不会不顾脸面的去闹。在她心里，在她接手那个因为都是女儿而倍受欺负的破家时，多少人认为她扛不起，没想到十年后风声水起。现在，姐妹打官司，她的妹子可以不要脸，但是妈肯定不行，她根本割舍不下为之奋斗了三十多年的家族。

        官司自然输了，八姨请法官吃饭，送礼，甚至到报社去闹，无所不用其极。姥爷归老五了，老房子大院归老五了，父母独自搬走了，亲友只有几个了。我清醒了，没有实力，在亲人眼里也狗屁不是，随意丢弃拿捏，自此要雪耻要奋斗要上进。

      也好，没有任性死作的老人，没有天天上门的妹子，没有一堆破事缠着，父母的工资不用再存不下了，真金不怕火炼，去伪存真，一场官司，留下来的是真正的好人和亲人。

        还是去了这个大姨那里，遇到了老五，已经肥胖如猪，无视，我还是恨她，她老公车祸住院，爸爸管的，她儿子读高中，三年，我妈家住的，她老公儿子工作，爸爸安排的，她跟老公闹别扭，要触电，妈妈管的，三五不时上门打秋风，动不动借钱。不是人，到死也不会原谅她。

        妈妈就是管了太多太多，没有了分寸没有了距离，只顾了亲情，没有了理性，喂出了狼心。七十九岁的夏天清晨，妈妈在睡梦中平静去世，是积满德行的。我知道，她放得下了，她照顾了家族，让她的亲人都过了好日子，虽然她自己最后因为溺爱失了亲情，但是她是满意自己的所作所为的，重新来一次，她还会这样做，她所受的教育和所出身的家庭决定了。我阻止不了她的行为，但是我可以决定自己的行为，恶就是不应该被原谅，即使官司结束半年内，老五、老七的老公相隔半个月就死掉了，一个车祸一个肺癌，老八被自己职工告进了监狱，我依然觉得是苍天有眼，报应不爽。但是不能原谅就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