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出现社会阶层固化的论调,都会引发一轮焦虑,有的人害怕上升没有机会,有的人害怕一不小心就滑入底层去。生活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自从近距离接触了工厂,如同发现了另一个微观世界。虽然这也算不上最底层的地方,但其中的人情冷暖,也算是警钟,鞭笞着人们一定要努力往上爬。
工人进工厂,首先要过年龄关,一般要大于16岁小于40岁,总体来说以十几岁二十岁的年轻人为主。他们大部分没有上过什么学,很多都是上到初中辍学打工,没有过高的文化素质,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没有明确的是非观念,很多悲剧就如此上演。
有个工人在上班的时候连续几天打瞌睡,严重影响工作,经过调查,他说自己每晚跑到网吧里赌钱,玩通宵,第二天再回到工厂上班。到目前为止已经输了近一万,准备还要去赌。我说你输了那么多还要去?他答一定要把输了的钱赚回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红的。为这件事,他老婆在跟他闹离婚,家里两个孩子由年迈的父母在乡下抚养,自己拿不出一分钱来,我无法想象那两个可怜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没结婚的小年轻们,也经常因为某个女孩子发生争风吃醋的事情。曾经有两个男工为了争一个女孩,打的头破血流,青春的荷尔蒙在没有受过引导的身体里疯狂爆发,唯有打架是解决事情的最好方式。当然,最终的结果是丢了工作。
如果说,工厂里这些悲剧人生让人难过,那权力欲下的冷酷人性,则更让人哀叹惋惜。
于队长是厂区的保安班长,走起路来肚子前倾,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他喜欢拿着手机讲电话,好像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他经常会跑到我们办公室,一来就是一顿训斥:你们卫生做得怎么怎么不行,你们哪个车间又哪里哪里有问题……每次都要我们领导陪个笑脸跟他聊一会,立个保证才罢休。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他几乎每次都要在办公室打一小时的电话,声音极大,说的几乎都是“好的,这事我知道了,我会报给X总。”“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定?行了,我来处理!”之类,处处显示着他的神通广大。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他电话那头根本没声音!也就是说,他在打假电话!同事们每每说起来,都感觉恐怖,这么一个天天打假电话的人,时时刻刻演着戏,这种活法也是没谁了。
这个于队长,听说经常向员工索要钱财。他利用职务之便,搜集一些员工的违纪事实,然后以此为把柄要挟,勒索钱财。开始时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后来愈演愈烈,竟发展成公开的秘密。终于有一次在勒索一个员工的时候,那员工气不过直接把证据报到了公司高层,于队长只好走人。
于队长走后,很多员工大倒苦水,平时一不注意有点小问题就被他盯上,大家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他勒索。他可谓把自己的权力发挥到了极致。
受勒索是比较少见的情况,更多时候,这里充斥着人情冷漠、复杂人性。
比如员工体检排了老长老长的队,好不容易轮到,只因为表格上的日期没有填写,就被要求填好了重新排。检查视力的员工不小心踩到线了,立马受到一顿呵斥:“你瞎了!没看到线吗?”出厂开放行条的时候,明明一个很简单的东西,要这个领导签字,那个领导签字,签了一圈又被通知日期失效,需要重新签。办理所有这些程序,不怕繁琐,怕的是工作人员那种居高临下的脸色,对着员工无情命令的语气。他们依着自己的一点小小权力,以给别人制造麻烦为乐,本是同层生存,何苦相煎?
在这里,可能会因为一块钱闹得鸡飞狗跳,会因为哪里少签了一个字被刁难,可能会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从此跟人结仇。在这里,大家对于琐事的计较,对于金钱的计较,是非常多的。同样的问题,往上走一些,面对的人员素质高一些,可能根本不是什么问题。而在这里,对于精力和关系的消耗是非常大的。从而,往上冲的阻力就更多。
一定要努力,不仅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也是为了走到一个更好的圈子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