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老井总在黄昏泛着蓝光，像块嵌在地面的碎月亮。阿爹说井里住着织云女，幼时的我总把脸贴在井沿望，只看见自己歪歪扭扭的影子在青苔石栏上晃。直到十六岁那年大旱，龟裂的河床晒出白花花的盐霜，我提着漏底的木桶去老井，才撞见了那场被雨水浸泡的奇遇。
一、井底浮起的霞缎与星裙
木桶触水的刹那，蓝光突然如烟花炸开。水面浮起的不是倒影，而是匹流动的锦缎——红得像灶膛里跃动的火，金得似秋收时漫野的稻浪，边缘缠着银线般的水光，连井壁的青苔都被映得发亮。“妹妹可愿帮个忙？”井水漾起人声时，我看见水下飘着位女子：青丝散成墨色水草，裙角绣着明明灭灭的星辰，指尖捏着半截断成齑粉的银梭。
她说天公催着织新的雷雨云，可雨线梭子在 last 场骤雨中震裂了。重铸需七七四十九根少女发丝，混着每日第一滴露水。我摸着及腰的辫子，想起阿娘说过“头发连着魂”，但抬头看见村口老槐树卷起的扬尘，还是在当晚剪下一绺——发丝落地时，老井方向传来细碎的银铃声。
二、水晶织房里的雨纹密码
次日清晨，井水竟托着座水晶小屋浮出。织云女坐在云团织机前，银梭在她指间飞成流萤。我蹲在织房门口接露水，看她把发丝捻成透明的线，绕着彩虹的弧度编织。每当银梭穿过锦缎，窗外就飘过灰扑扑的云团，梭尖划过的地方渗出细密的水珠。“雨纹要织成螺旋状，”她把梭子递过来时指尖冰凉，“像风卷着雨珠打在荷叶上的轨迹。”
第四十九天，新梭子刚泛起微光，织云女突然咳出几点红，锦缎上洇开红梅似的痕迹。“天公等急了！”她把梭子塞给我时，我看见锦缎背面已织满半片乌云，“快，用最后一缕发丝织完雨纹！”指尖触到锦缎的瞬间，万千水珠顺着梭线往掌心钻，耳边响起震耳的雷鸣——当最后一针穿过云层，井口的天空“咔嚓”裂开道闪电，织云女笑着推我出织房，暴雨恰在此时砸落。
三、藏在嫁妆匣里的云霞
我摔回井边时，木桶里盛满了带着蓝光的雨水。回头望，老井恢复了沉寂，只有水面漂着片巴掌大的锦缎，上面用银线织着个扎羊角辫的姑娘，正提着木桶冲我笑。后来青石镇再没旱过，每当暴雨来临前，老井总会泛起蓝光，镇上老人说那是织云女在谢恩。
如今我的嫁妆匣里，还躺着这片不会湿的云霞。摸上去像含着晨露的月光，偶尔对着阳光看，能看见细密的雨纹里藏着银梭的影子。或许每个小镇都有口会讲故事的老井，而那些被我们当作传说的呢喃，不过是时光浸在水里的褶皱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