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读《红楼》| 第六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中)

小孩把刘姥姥领导了周瑞家的屋外,把周瑞家的喊了出来,刘姥姥便和周瑞家的见上面了。一阵寒暄之后,周瑞家的问“今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问的有点意思,其实周瑞家的应该也能猜到刘姥姥这次来的目的吧,但是又不好直说,于是客套性问一问,大户人家的礼节。


刘姥姥是这样回复的,“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

刘姥姥的礼节也很到位,又把自己的来意表达明白了,又让周瑞家的听得舒服。那周瑞家的为何要帮刘姥姥呢?“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其中多得狗儿之力,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显弄自己的体面”。原来是之前周瑞得到过狗儿的帮助,可见周瑞家的还是个重情义的人;另外就是毕竟是贾府的大管家,不帮刘姥姥显得好像自己在贾府的地位和话语权不够,所以帮了也是为彰显自己的体面。


周瑞家的也不是说这是她分内的事,“论理,人来客至回话,却不与我相干”,这本不应该是她管的,“皆因你原是太太的亲戚,又拿我当个人,投奔了我来,我就破个例,给你通个信去”,因为刘姥姥不是别人,所以破例去报个信。这话说得没毛病,让刘姥姥也领她这个情。

周瑞家的又提前给刘姥姥提了个醒,现在荣国府不是王夫人管家,而是王夫人的侄女王熙凤管家了。暗示刘姥姥有可能找王夫人没啥用,或者连王夫人的面可能也见不到。要见不如就见个关键人物王熙凤,把事办了,一了百了。

不晓得刘姥姥之前有没有见过王熙凤,不过她说的“我当日就说他不错呢”,大概也许是见过的,又或者是没见过客套奉承一下,亦不忘谢过周瑞家的。周瑞家的说话也是极好听的,“说那里话。俗语说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过用我说一句话罢了,害着我什么”。


接下来等下人去打听王熙凤回屋了没有的功夫,周瑞家的跟刘姥姥介绍起了王熙凤。这又是从女性下人的角度去看王熙凤,之前有从周瑞的女婿冷子兴角度、从林黛玉角度看过了王熙凤,这里看看周瑞是怎么描述王熙凤的,“有一万个心眼子”、“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就只一件,待下人未免太严些个”。而且这么个王熙凤,也不说你想和她说话就能说上的,“若迟一步,回事的人也多了,难说话。再歇了中觉,越发没了时候了”,俨然一副官员派头,也确实是荣国府的大管家嘛。

   刘姥姥“随着周瑞家的,逶迤往贾琏的住处来”,“逶迤”词意,蜿蜒曲折,拐来拐去。可见从周瑞家到贾琏屋,山路十八弯得拐一阵子才能到,一说明荣国府之大,二也说明了下人和主子之间的距离。


平儿终于出场了,冠名“凤姐的一个心腹通房大丫头”,能成为精明能干的王熙凤的心腹,能成为醋瓮王熙凤的通房丫头,可见平儿也不是个简单的丫头。听了周瑞家的介绍完刘姥姥,聪明的平儿“便作了主意”,让刘姥姥和板儿进来等着。因为她了解王熙凤,明白王熙凤的待人处事原则态度,于是事事均可料理适度,这一点很值得敬佩,也值得一些董事长助理、总经理助理细细端详学习。

平儿“打量了刘姥姥两眼,只得问个好让坐”,而刘姥姥看平儿“遍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竟把她当成王熙凤了,可见刘姥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能把个下人看成主子。这里也能看出荣国府的下人的打扮,放在普通老百姓眼里,也是富贵华丽的;另一个角度也说明平儿在贾府里确实不是一般的下人派头,就算不是个普通的下人,平儿也没有看不起同样为下人但身份地位不如她的周瑞家的,还赶着称周大娘,不卑不亢的态度很是值得称赞。

有意思的事情在这里,刘姥姥在耀眼争光的屋里静等王熙凤,看到了钟,刘姥姥视角的钟是什么样子的呢?“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一物,却不住的乱幌”。

这话是绝对不能按在林黛玉身上的,要是让林黛玉来描述钟,定不会是这样通俗的大白话。曹翁的厉害之处不仅仅是构思出了《红楼梦》这样一部巨作,而且是能同时描绘出不同人物设定的不同语气行为:林黛玉就是有自己的一套说话做事的方式,刘姥姥这个大俗人也自然没有贾家小姐那般博学多才出口成章,有的都是平常人习以为常的口语。

正呆时,只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不防倒唬的一展眼。接着又是一连八九下”。《红楼梦》里有很多谐音梗,比如说这里的“钟”,就有解释说是谐音的“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刘姥姥目睹贾府从兴到衰,从头看到终,好事终。


接下来又是王熙凤出场了,看看刘姥姥视角下的凤姐出场是怎样的呢。“只听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个妇人,衣裙窸窣(窸窣:形容细小的摩擦声),渐入堂屋,往那边屋内去了。又见三两个妇人都捧着大红油漆盒,进这边来等候。听得那边说了声“摆饭”,渐渐的人才散出,只有伺候端菜的几个人。半日鸦雀不闻之后,忽见二人抬了一张炕桌来,放在这边炕上,桌上碗盘森列,仍是满满的鱼肉在内,不过略动了几样。板儿一见了,便吵着要肉吃,刘姥姥一巴掌打了他去”。

王熙凤出现的场合,开头总是会有笑声。可惜没有笑到最后,机关算尽太聪明。所以凡是别高兴的太早,未雨绸缪是王道。

在乡下人刘姥姥眼里,民以食为天,吃饭是头等大事。所以她看到的,就是仆人们来来去去,端着盛饭菜的容器伺候着,摆上桌的也是满满的鱼肉。刘姥姥这辈子可能也吃不上的饭菜,板儿嚷着要吃的肉,王熙凤却只是略动了几样,大户人家和乡下人的鲜明对比。

王熙凤的着装依旧光彩夺目,“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虽未真实所见,光听听这名字,就如亲眼见过一般,奢华张扬的王熙凤风格。

周瑞家的已经把刘姥姥带进屋里来了,“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然后又“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周瑞家的不早说”,装腔作势的富家人形象跃然纸上。

王熙凤又问,“我年轻,不大认得,可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倘若是林黛玉薛姨妈那样身份的人物来,王熙凤就算不知道是什么辈数也会先礼貌性称呼一声,而这里寒酸的刘姥姥并不值得王熙凤开金口称呼。

周瑞家的忙回道:“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凤姐点头”,凤姐听完周瑞家的介绍,也只是点头而已。解释了前面她也不过是随口问问辈数,穷亲戚一概不配被称呼。

刘姥姥已在炕沿上坐了,板儿便躲在背后,百般的哄他出来作揖,他死也不肯”,板儿毕竟是没加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也没那么多作揖的场合。王熙凤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不敢给她作揖的小毛孩子,以后竟会是她的女婿。


然后是王熙凤和刘姥姥的客套时间,王熙凤说亲戚不大走动也疏远了,让外人看以为是看不起你们似的。刘姥姥说,我们家穷,也没脸来。王熙凤继续客套,“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我们王家也不过是做了个穷官,都是旧日的空架子。看王熙凤这话说的多漂亮,不了解王熙凤的肯定会因为她说的这几句贴心话而喜欢他吧。

王熙凤也是知礼数的人,让周瑞家的去问问王夫人的意思,然后和刘姥姥聊天的时候又有许多下人要来回话,毕竟王熙凤也是“身兼数职”,不仅是媳妇、儿媳妇,也是荣国府的大管家,本回开头也写道,“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俨然是一个荣府集团,王熙凤总经理每日为集团内部的琐事劳心。

还好王熙凤有个得力助手——总经理助理平儿,“我都问了,没什么紧事,我就叫他们散了”,平儿是《红楼梦》里我最喜欢的人物之一,她深得王熙凤信任,是王熙凤最得力的心腹助手。平儿聪慧、干练、心地善良,忠心事主又善于处世应变,事事料理井井有条,而又从不越权行事。


去问王夫人意思的周瑞家的回来了,说王夫人今日有事,一切让王熙凤安排就是。周瑞家的又话里有话的提醒刘姥姥,你既然大老远来一趟,向王夫人说和向王熙凤说都是一样的,说吧。

刘姥姥会意,未语先飞红的脸,欲待不说,今日又所为何来?只得忍耻说道”,刘姥姥再穷也是要脸的人,还没开口就羞红了脸,但是为了生计,还是要忍耻讨要。

正当刘姥姥鼓足勇气要说的时候,曹雪芹又安排了另一人物出场——宁国府的贾蓉,秦可卿的丈夫,贾珍的儿子,王熙凤的侄子。“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纨绔子弟贾蓉是也,我们下回再来分解,本回(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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