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过往,都是甜蜜的,因为不可复制。
----忆往情深,你也一定如此
车在院门前响亮地“滴”了一声,然后缓缓地开进了铺有水泥地坪的院子里面。只是地坪裂痕斑驳,有些年久失修了。
透过半落的车窗,我看见正对面仓库的两扇门毫无表情地洞开;高高的露天堆悍然地居中占据着院子;两棵雪松蓬勃的针叶四散开来,它们作着欢迎的姿态,把几根枝桠急不可待地伸过来。它们太过于热情,险些伸进车驾驶室里面。
院子里响起门推开“吱呀”声、人走动的“嚓嚓”声,继而爽朗的笑声伴随着热情的招呼声,让寂静的院子立马变得热闹起来。
或许是到了目的地的缘故,或许是受到热烈气氛的感染,车上的人表情变得舒缓起来。他们彼此对望了几眼,露出了似乎完成任务的笑意。
我猫着腰将行李拿出来。抬头一望,哟,两个人已到了车边。其中一个留着胡子、皮肤白净的,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伸出保养不错的手,笑嘻嘻与车上下来的人一一握手。我还注意到他拇指上套着一只玉扳指,很是抢眼。
在他们很热火的交谈中,我知道,他就是我人生职场中首任最直接的领导---金鸡粮点的Y点长。从言谈举止中,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圆滑世故,也很精明的人。
正琢磨以后怎样与Y点长打交道,另外一个瘦瘦高个的青年笑眯着一双细眼来到我的身边。他很热情,主动伸出他那瘦长的手与我握手,并介绍自己。哦,这是今后工作中的搭档C保管。
还好,这位C保管给我的印象是可亲且实在的。瞧瞧他的年龄与我不相上下,而且随和,我不由得从心里长长吁出一口气。上车之前担心遇见同事是老古董或者是乖张一类的顾虑,此刻没有了。
一丝小小的欣慰在心头游走。毕竟,这是今后工作与生活的地方。好比学校的班级,同学们都情投意合,那有该多么的好!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尽管地方相对偏僻,也只能认命了。但如果遇不上好的同事,那可是天天面对,还能有比这更让人烦心的事吗。
这样想着,心里坦然了些。几天来的郁闷与失落随着身边的欢笑声变淡了许多。
既来之则安之,还是要面对现实才对。
笑容回到我的脸上。我明白,人家客气,自己也应该还之以礼。毕竟,也不是他们将我分配到这个鬼地方的。况且,人家也在这样的环境里呆着好像不止一年了……
C保管将我带到靠近两棵雪松的楼房。我见整个院子里也只有这么一栋两层的楼房,估摸着是办公室兼宿舍。果不其然,C保管又“蹬蹬”上楼梯坡,说,我住在下面。你住上面老Y的隔壁。给你钥匙啊。
这时楼底的营业间有两张女人的面孔朝我这边张望着。她们的脸色白皙红润,脸上带着笑意。而且她们又对望着交谈什么。我知道她们肯定在议论我。
我也不好意思过去打个招呼。拎着包、背着被子径直跟C保管上二楼了。二楼有走廊,不过走廊的护拦是简易的铁管焊接而成的栏杆。
我的房间在靠西边最尽头的一开间。走在走廊上,或许过道是预制板悬空的,脚下发出很响的“咚咚”声。
该到的地方,终于到了。是到了,还是回来了?从繁华到落寞,从熟悉到陌生啊!然后人生能否又能从落寞走向繁华,从陌生走向熟悉呢?
这仿佛是又回到以前学校的宿舍般。想想从学校毕业到现在,短短几个月,天壤之别,不知经历了多少离别,不知经历了多少欢愁,也不知究竟有过多少的幻想与希望……如今,浓缩在这样一个地方,这里。
须臾,我将用有些无助有些疲惫的手,打开眼前这扇半旧的暗黄的房门呵。
人生有着太多身不由己的安排。天下如此之大,而属于我的,如今,落在了这里。我知道,今后的一段时间,它属于我了。不,准确地说,我属它了。但我也只能是又一个踌躇而来的过客而已。
先前,谁住过这间屋子?他又有什么感想呢。胡乱地这样想着,我转动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张床,准确地说,一张空荡荡的只放了若干木条折子的床;两张办公桌,一大一小,都是原色原貌;两张椅子,倒是靠背红漆的。
如此而已,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我倒也认为与我高度相匹配。我随身所带的,也不比这房间里的陈设多到哪里去。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公司与分站、点的人员都在楼下的营业间里。我心里数数,八个人,粮点里四个。两男两女。他们都围坐在桌子边。像是开会。我犹豫了一下,垂下眼睑捡了个桌拐坐了下来。
站长向在座的介绍了我。并特意说明我是粮校毕业的。大家给予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以此表示欢迎新成员的到来。我于是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个躬,并说初到请大家多多关照。
我当时的样子,有些像电视上日本人见面打招呼时谦卑有礼的举动。不过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站长布置了任务,明确了分工。刚进大门看见洞开两仓库门的仓库以后就由我来管理。鉴于粮点两个保管,一人收购一个品种。C保管收购杂交稻,我收购粳稻。
工作的任务就这样简单,工作的技术就这样的简单。我这才知道,理论与实践真的不一样,就如同理想与现实不一样。
会议结束,大家一起进了仓库。一阵稻子堆积一起发出的稻味钻进鼻孔。这样的味道,我家里仓房里也有,只是轻微些,新鲜些。这偌大的仓库里,还有一些药物、一些动物分泌留下的混合味……
望着黄沙一般的稻子,我知道,我以后就与它们打交道了。它们是我工作的对象。这一刻,我感到自已是多么渺小。
我忽然想起家乡的粮站,那些年陪父母去交粮,认识的一个有些傻乎乎的保管员。他当时总是偏着头斜着眼望着我。后来我终于知道,他天生就长了那么一副歪头斜眼的样子。
我仿佛觉得,我就是他。我的身子微微地抖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