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兼职收银员的第二十一天,可以形成一个习惯的日子,该纪念一下,借以表扬自己,毕竟让一个不喜欢也不擅长跟钱打交道的人,做一个收银员,是一件残忍的事。但是,尽管每天都会被表达各种不满,客人的、师傅的、老板的、老板娘的,还有自己的,我依然走到了第二十一天,并且并没有打算放弃,这是令人欣慰的。
二十一天形成了我的习惯,早起、早餐、打单、报单、算钱、找钱,甚至起汽水盖儿,都变得行云流水,当然,还是会有偶尔的开小差。二十一天,也让我看到了一群人的习惯,一样的面孔,一样的早餐,一样的口味,还有一如既往地陪伴。在一成不变的三个小时里,总有那么几个人,会让你觉得冷漠,也总是那一些人,在与你无关的世界里,温暖着你的记忆。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估摸着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个子很高,穿着黑色的T恤和灰色的短裤,脸上有些胡子,像是故意留的。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瘦弱的老人,头发几乎全白,只零星的几根黑色,齐耳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拄着一根四脚的拐杖,走得很慢,像是有些艰难,但神色却是漫不经心。佝偻的背让原本瘦弱的身躯显得更加矮小,跟前面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男人时不时回头,看看老人是否跟上,在上台阶的时候,伸手搀扶着,一步步,很有耐心,像是习惯了。从年龄和关系上看,老人应该是男人的母亲,没有九十也有八十多了。老人每次都会找靠门的那桌坐下,等着男人点餐,男人的话不多,声音不高不低,每次都是一碗细粉加一杯喝的米酒或是豆奶。他先把喝的拿到老人的桌上,插上吸管递给老人,然后回来端粉。我之前一直疑惑为什么两个人只点一碗吃的,但是经常被其他来点餐的客人占用了视线,没能有个答案。今天他们来得早,客人不多,我看到男人去隔壁买了个包子才过来买粉,这应该是近两天才开始的,以前并没有去买过包子。包子给了老人,老人细细地掰成两半,男人端着粉坐下,老人将大的那半推给了男人,男人说了什么,老人拿着小半包子边摆手边摇头。然后男人吃着粉,老人喝着豆奶,小口吃着包子,却不太熟练的样子,我看到老人的牙几乎掉没了,每吃一口都要嚼上好久。
这也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第一次进店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但不敢把视线停留太久,那是一个残疾人,右手从肘部以下都没有了,断口处的皮肤揪在一起,又多出一部分,会在走动的时候轻微摆动。他皮肤很黑,但面容和善。右手挂着一个小书包,旁边跟着一个小男孩儿,四五岁的样子,不是那种特别机灵调皮的样子,比较安静,是男人的孙子。他每次来都小声跟爷爷说要吃热干面,还要喝蛋酒,爷爷跟我点餐的时候,他会抬头看向我这边,我很难分清孩子眼神的焦点在哪儿,因为孩子的黑眼球都紧靠向鼻子这边,是俗话说的斗鸡眼。我同样不敢让眼神过多停留,孩子都是敏感的,他们懂的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有些不忍,低头把悲悯的表情隐去,换为温柔和善的样子,把钱找给他们。爷爷把碗放在离收银台最近的桌上,用那只断手臂扶着碗,左手熟练地搅拌着碗里的面,然后把拌好的面递给孩子,坐在孩子旁边,看着孩子吃,心满意足的神情。孩子吃了小半碗,说吃不下了,爷爷让孩子再多吃一点,孩子摇头,去喝旁边的蛋酒。爷爷只好作罢,拿着碗走到调料区,加了两大勺辣椒油,重新回到桌上,大口吃起来。
还有那个每天都会带着一根油条过来吃细粉的中年男人,他是我见到过的操汉腔的客人之中,最和善的一个。
还有每天都会来吃一碗热干面,外加一大壶开水的卖大蒜的外地女人,走的时候总会给他老公再带上一碗。还有每天都会把凉面说成冷面的短发美女,每天都会来吃碗宽粉的卖菜的婆婆,每天都是热干面加蛋酒的穿拖鞋的男人……
就这样,那些每天早上来吃面的人,慢慢地,把他们的习惯,变成了我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