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记纳兰性德

人生,是一场宿命。每个人都在宿命的漩涡里,挣扎不已,又有多少人,能够抽出些许时光,任性的,活出最惬意的自己。

 

 

闲暇时光,沉寂于自己的世界里,疲时小歇,困时睡去。每日的白昼交替,摒弃一切喧嚣浮躁,沉醉于古人的诗酒里,做一次红尘雅客,领悟风花雪月的意境,倾听高山流水的知音。那样的自己,虽然谈不上开心,但是却无比宁静,心神归一。

 

 

白日来临之际,每个人都有自身的枷锁,睁开眼睛,就逃不掉世俗规矩。也许只有深夜无人惊扰,心灵无人触碰之时,才能认真的面对自己。疗伤也好,喘息也罢,只要心灵不觉空虚,就已对的起自己。

 

 

人生,是一场孤独的旅行,逃不掉,避不清。红尘中最让人寂寞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天涯孤旅,而是深处人群,却诸多心事无人诉说,知己难寻。而纵使才气如纳兰性德,也终其一生,未逃出其独有的宿命。

 

 

纳兰性德出生于一六五五年,其家世显赫,父亲为清朝首辅纳兰明珠,母亲为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爱新觉罗氏,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寄托着全家人的希望。而他,也从未辜负家人,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十七岁入国子监,被祭酒徐元文赏识。十八岁考中举人,次年成为贡士。

 

在出生,他是世家翩翩公子,玉树临风,才气纵横,父亲纳兰明珠被康熙皇帝成为万花筒,手握重权,可谓一人之下,数万人之上。在前途上,他出生于纳兰氏,是满洲八大姓氏之一,在别人还在为前途而担忧的年纪,他已经成为康熙皇帝的近臣与朋友,前途一片光明。而在感情上,更是年少多金,风流倜傥,深得女子喜爱。但是,纵如绚烂如纳兰性德,心中又何尝不是有着诸多的忧愁?

 

青梅竹马的恋人,本欲取之为妻,更已立下婚约,却因为一入宫门深似海,再见却已是路人。他的心中有光,他的词中有思念,可是他爱的那个人,却成为了皇帝的女人,他又能如何?于是他写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的妻子,是一场政治婚姻的安排,但是幸运的是,那个女人成为了他的红颜知己,是他一生不可缺少的宿命伴侣,但是甜蜜的爱情却为持续太久,那个深爱的女人,因为产后患病离世,这一场本该相守一生的旷世之恋,仅仅持续了四年。所以他痛苦,他自责,他只能通过写词,来抒发自己心中的哀痛。那一首《南乡子·为亡妇题照》,就是他对亡妻,最好的祭奠: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他身为纳兰明珠长子,为家族传宗接代,是无法逃脱的责任,所以,在家人的安排下,他再次续弦。但是此续弦之后,却对那个女子,没有太深的感情,毕竟所有的过往被两个女人占据,又哪里有多余的真心,赋予新人?所以,他写出: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所以,他在悲痛欲绝之际,在恨爱交加之时,只能以诗词,来寄托自己的情感,他把自己关在阁楼里,关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用思念和回忆,埋葬自己的每一个明天。幸好,他最后遇见了另一个女子,不幸,这段感情仍旧没有美满的结局。他遇见了一个汉族女子沈宛,跟纳兰一样才气逼人,从现在留存的词作看,她的气质与纳兰性德很相像,感情深挚,情调凄凉。也许正因为如此,纳兰性德与沈宛相爱了。

 

但是,在那样的大环境下,满汉不通婚,是清朝初期皇帝陛下定下的法律,纳兰又怎敢违背。于是,无奈之下,沈宛只能带着身孕独自返乡,徒留纳兰一人,感慨人生,悲伤到不能自已。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也许,就是对纳兰性德,最好的写照。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记忆是最残酷的东西,越积越多,却无法删除清理。当经历过美好,欣赏过绚丽,最终亦要归于平静,心中的波动起伏,又该如何平息?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人,畏惧爱恨,避世而居。感情伤人,不如让一切沉浸在时光里,不悲不喜,让心中的柔软,撒满大地。

 

 

在那个时代,入仕为官,是每个官家子弟,最大的心愿。但是对纳兰而言,却成为他人生的劫难,他已入仕,却无法为官。纳兰拜徐乾学为师,发奋苦读,深受皇帝赏识,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学,编成四卷《渌水亭杂识》,可谓荣宠之至。而他,一初入宫,就成为康熙皇帝的三等带刀侍卫,很快,又被皇帝连升两级,成为一等侍卫。无论是皇帝南巡,还是重要的战略侦察,皇帝都会随时带着他,对凡人而言,这是多大的荣宠,但是对他而言,却成为了一种束缚,一种不能说更不能摆脱的束缚。无法为官,就无法抒发自己的政治理念,但已入仕,余生就已由不得自己。他宁愿深居家中,与爱人琴瑟和鸣,也不愿常驻深宫,成为皇帝陛下偶尔诗词意兴起时的调剂。他没有圆滑的世故,有的只剩下无尽的落寞,和发自内心的忠诚。所以,他的一生注定是悲凉的,他的一生,也注定是被人羡慕的。只是在那样的年代,又有谁问过,到底怎样的选择,无论爱情还是仕途,才是纳兰性德真正想要的?无人问,无人懂,天下何其大,悲凉何其多,纳兰最终郁郁而终,让无数人惋惜,他的才气,让无数人痛心。可是,当时最痛的,应该还是他自己吧?

 

 

只如初见,生命中太多的美好,都留在初见时的梦里。当一切变的熟悉习惯,矛盾和问题逐渐衍生,掩盖心中的柔情。我们无法选择责怪,毕竟如今的尘世里,每个人都有太多无能为力。最怕的是,我们讨厌现在的自己,却对多年前纯粹的那个身影,思念成疾。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只有悟透人生百态,才会懂得,感恩和珍惜。少一些留恋,少一些眷缱绻,多一分包容,多一分自醒。你才会发现,人生,从不缺少初见,只在于,能否,走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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