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当我准备走向阳台拉窗帘的时候,不经意间一低头,看见了地砖上有月亮的影子,圆圆的,黄黄的,边上毛毛的。抬头一看,看到了一个将圆未圆的月儿。那晚的月光柔柔的,木木的,月亮似乎没睡醒,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好像一个温柔的有些木讷的女子,不爽利,但是安稳舒适。看着月光如曼妙轻纱笼罩着楼宇庭院,关于月光的往事如潮水漫上心头。小时候生活在村子里。隔了十几年二十年的记忆,总记得那时候的月亮特别圆、特别亮,月光清冽、温柔而欢乐。那时没有空调,一到夏天,家家户户的门口都坐着乘凉的大人,窜着嬉戏的孩子。
清冽月光
我胆子小,没月亮的夜晚,不太敢出村子。只在有月亮的夜晚,敢带着妹妹到村口井上去照看一会水泵,有时候还顺带着洗两件衣服。井边上经常放一张竹床,供大人夜晚看泵休息用。我们三五个一伙,挤挤挨挨地并排躺倒床上,小脑袋挨着小脑袋,对着天空望月亮,望着月亮讲故事,有的是从书上电视上看来的,有的是信口编来的。床边的沟渠旁,生着一层密密的草,我们叫它“抓地龙”。偶然光脚踩到“抓地龙”上,扎扎的,凉凉的,带着露水。还有一颗杨树,从小就生得不好,总有半边树枝容易枯死,遇到雨水好的年景又会从枯枝处发出新芽,我总是替它着急。一起风,丑杨树的叶子就哗啦哗啦作响,伴随着蟋蟀的鸣唱,伴随着哗哗的流水声。水是灵动的,有露珠和流水的夜晚,很清冽,月亮明亮亮的像一面镜子,月光也跟着水清冽起来。世事总难万全,十全十美不真实,万分如意要配一分不如意,才觉得真实。仿佛为了陪衬清冽月光,心头总是绕着疑惑,想不明白嫦娥和吴刚到底有没有相爱。
温柔月光
村小学离我家一里地。我小时候,一天吃两顿饭,分别在早上十点和下午四点。孩子们到校三次,上晚自习。晚自习下课,天差不多就黑了,村子南边300米就是一大片坟地。放学后,同一个自然村的孩子结伴而行,大团队中分着小团队。女孩子总爱聚堆,说说笑笑一起往回走。男孩子就不这么安分了,调皮的要吼上几嗓子流行歌曲,或者吹几个呼哨;胆大点的就专门选田间小路,或者讲鬼故事,吓得别的孩子尖叫。有月亮的夜晚,回家的路就不会阴森可怖了。一路上,孩子们互相踩着对方的影子,打打闹闹就回家了。上初中住校,皓月当空的夜晚与操场永远是我们最亲密的伙伴。月光下,我们三三两两坐在操场边上,懵懵懂懂却又自认为明白地谈人生、谈理想,谈悄悄喜欢的男同学或女同学。毕业时春夏之交,曾跟死党去过她在通远镇的家,那时毕业去向尚未确定,操场的如银月光下,对毕业的渴望、对前途的迷茫与对朋友的惜别交织在一起,五味俱全。每当屋子里特别闷热、无法入睡的夜晚,很多人都会到室外睡,奶奶也会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到平房上去睡觉,那是我们特别向往的事儿。铺上席子,铺上隔热的被子,一字儿摆开枕头,美美地躺下,天当被、地当床,阵阵凉风拂过,看着星星月亮,真惬意。学过课文《数星星的孩子》后,学过张衡数星星,却总是数不清。奶奶给我们讲故事,故事大多是戏文上的,有王宝钏、铡美案、三娘教子,还有更多我不知道名字的,年代隔得有些远了,内容大都记不真切了。独独记得一个细节:在一个鬻子换食的故事中,有两个孩子,一个叫亲郎、一个叫林郎,他们争着让父母卖掉自己。我很疑惑,难道有孩子喜欢被卖掉的?就问奶奶:“是不是卖到富人家里,就可以过好日子了?”瞧瞧,我那境界,压根就不能理解人家小兄弟俩牺牲自己为家人的高尚品格,汗颜呐!
欢乐月光
村庄和田野都是孩子们的游乐场,我们的快乐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放暑假后,白天要帮家里干一些活,比如给家里的黄牛割草、给苞谷上肥料。夜晚来临,就到了放飞时刻,一个个孩子呼朋引伴,相邀着去玩耍。玩的内容不多,却很有趣,抓知了、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有时候会去队长家门口看会电视。晚上如果黑黢黢的,我的快乐就要稍打折扣了。有一次,几个女孩子摸黑去了我邻居家,邻居家的女孩大我两岁,按照村里的辈分,管我叫姑。结果一走到她家门口,看着无底的黑暗,我实在没有勇气进去,就讨好地管她叫姐,好让她带我进去。有月亮的日子,内容就要丰富一些,可以打沙包、跑城、跳皮筋、摔泥窝,眼力好的还可以抓子儿,有时候会装模作样的打着洗衣服的旗号去渠边玩水。我曾经在一个月夜玩沙包的时候,踩到家门口的水道里,新凉鞋上糊满了泥巴,很懊丧,却逗得伙伴们哈哈大笑。抓知了是我们特别钟爱的。小时候,路边、渠边和大田里有好多大树。每天特别盼望到晚上。一到晚上,孩子们就可以拿着塑料袋、罐头瓶、能干孩子端着脸盆,到路边、渠边和大田里的树上去找知了的幼虫“知了牛”,一晚上一个孩子能找十多个数十个,能干的可以找上百个。表姐放假回来,我就会带着她去找知了,我们的最高纪录是一百零几个,不过那次收获虽大,付出也大,表姐的凉鞋被挂断了。时隔二十年,那些小小不快统统被时光过滤了,留下的,全是村庄里、田野里洒落着的欢声笑语,像珍珠一般。我让星星们手拉手做绳子,用月亮做吊坠,把珍珠穿起来,就有了一挂最快乐的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