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丁是村里的流氓,小有名气的臭流氓,而且是老光棍一条。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混得开,人也长得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好家伙,换女人就跟夏天换衣服一样,把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弟羡慕得直擂胸口,发誓以后至少要混得像丁老大那样,才不枉费了滚滚红尘。
红尘滚过来又滚过去,丁老大两次被滚进去蹲了号子,俗称“二进宫”。第一次进去两年,出来后拿了一笔钱,开了一家镇里最大最红火的酒料店,钱滚钱,身上金链子、大戒指、劳力士,百米开外都闪眼;每天晚上狐朋狗党吆五喝六,店铺楼上就是个夜夜笙歌的“不夜城”,耍得差点劲儿就直接叫小姐过来,耍开心了就转去镇里的会所继续下半场;终于有一次在会所里得罪了镇里另一个大哥,被奚落了一番,丁老大不愧是老流氓,瞅准时机趁人家拉着女公关上厕所泻火的时候,一刀挑了他的脚筋。这种事儿不少见,可是敢直接在太岁头上动土,小弟们都佩服丁老大勇猛。后来那个大哥放话,阿丁要是不进去蹲,就把他手筋脚筋全挑了。于是,丁老大第二次被滚进去。这一次蹲了三年,出来后半毛钱拿不着,原来那家红红火火的酒料店也关门了。阿丁混了十几年,混成一条老光棍。
其实阿丁一点也不老,才三十出头。可是,在流氓圈里,像阿丁这样的三十出头,早就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谁乐意听一个老流氓讲以前每天晚上玩多少女人!现在那些十七八的小流氓,要女人大把,全都是十六七、水灵灵的嫩花苞;那些二十几岁的流氓呢,谁还把眼睛盯在女人的胸部和屁股蛋上啊,全都一个个掉钱眼里了,按他们的说法:有钱哪里找不到女人,上酒店,两千块甩出去,一龙二凤,想要俄罗斯的还是乌克兰的,一句话的事。那些像阿丁这种岁数的老流氓呢,现在是知道安稳生活的好处了,而且是有钱的安稳生活的好处,一个个要么办厂,要么开公司,一心要把日子过舒坦了,恨不得把老底洗白,谁还念着以前的流氓生活呢。阿丁重新回到外面,就觉得格格不入了。
阿丁唯一的依靠,是开店时挣下的一点钱,可以生活,可以做生意,还可以讨老婆。可是放眼身边的那些人和事,他总觉得不知如何是好。以前的那种日子是不可能再过了,身边没三五个小弟指使,他真有点不习惯。办厂开公司吧,照样有人可以指使,可是做哪种生意好呢?他自己也拿不准。以前只知道捞偏门来钱快,正经营生可没了解过。再去开家小店吧,又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有人给他料理好,现在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打理了,他可没这个闲心思。或者讨个老婆吧,让她打理店面,这倒是行得通。
出来三个月,阿丁一门心思就想解决这两件事。生意的事好办,弄个店面,卖卖什么东西,有以前那些兄弟的门路,有钱大家一起赚,谁都乐意。虽说万事开头难,只要有资金,小本生意撑下去,一年也就看得见钱了。可是讨老婆的事嘛,难!良家妇女听到阿丁的“光辉岁月”,一个个吓得都不敢再见面了。阿丁就纳闷了,以前那些女孩都像嘴巴抹了蜜似的贴过来,现在的世道是怎么回事啊?
一天晚上,阿丁憋着一肚子邪火,才八九点钟,门一关就想上酒店找小姐。他现在住以前酒料店楼上,当初把店面连着楼上那套房买下来是明智的,否则他出来后都没睡觉的地方。现在酒料店铁闸门没开了,他就走楼梯,从小区大门进去。
这个“馨秀园”是老住宅区了,楼龄将近三十年,老住户越来越少,房子想卖都卖不出去,来租房的都是一些外地打工妹,大多都是从事服务行业。阿丁刚关上门,就听到隔壁屋子的门开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出来,衣着很朴素,但脸上化着淡妆,颇有一番姿色。她跨出门口一步,又转回身去,直着穿坡跟鞋的两腿,弯下腰,朝门里的人说话。
阿丁紧盯着那个被包裹在牛仔裤里的蜜桃臀走过去,体内的邪火越发炽旺,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就要这样的”。门内,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五六岁大的小女孩,脸蛋小小的,跟女人有几分相似,大概是她女儿,看着也挺讨喜。只听得那女人说:“动画片别看太久,早点睡。”小女孩很懂事地点点头。
“进去吧。”那女人往轮椅轻轻推一下,把两个门都给关上。一转身就看到阿丁那双炽热的眼睛。
阿丁挂上微笑,跟她打招呼。女人小心地回应,说自己叫阿冰。阿丁咧开嘴笑,露出两排黄牙,又问那个女孩是不是她女儿。阿冰说是的,她叫晓蓉,腿不大好,偶尔走不动,要坐轮椅。阿丁表示照顾这样的女儿挺辛苦的,顺带就问起了她的家人。阿冰说自己跟一个姐妹从老家出来打工,两个人照顾一个孩子,也不辛苦。阿丁听完心里有点谱了。
两人已经走到小区门口,要走的方向不同,就分手了。阿冰骑着摩托车往会所方向去。打工?打的是什么工?阿丁心里犯嘀咕了,要是那种皮肉生意的女人,那可万万不行。那打听一下。阿丁一边往酒店方向走,一边打电话给在会所的熟人。
当阿丁躺在酒店大床上的时候,阿冰的情况他已经了解了个大概。根本就没什么姐妹,她一个人带着女儿从老家过来打工,已经一年多了。工作是足疗技师,据说几下功夫还不错。每天晚上十二点下班,几乎从来不在外面玩,就是带着夜宵回家,赶回去看她的残疾女儿。
等到小姐洗完澡出来,阿丁已经想好计策,心情舒畅地享受了一番云雨。
接下来几天,阿丁的日子有点小晴朗。开店的事通过跟几个老兄弟商量了一下,终于有点眉目。店面是现成的,只需要拿出几万块装修一下,然后进货就行。他又借着做母婴商品的由头,跟阿冰聊了两次,把阿冰也聊出了兴趣。阿丁甚而表示,想让阿冰来帮忙打理铺子,平时照顾孩子也方便。阿冰有点心动,如果不是工资的问题还没谈,她可能就答应下来了。
阿丁按捺住性子,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倒会坏事。在店面装修的时候,他会叫上阿冰一起过去看看,有些地方还问问阿冰的意见,尽量做得自然,但是那个眼神上下乱瞟的,阿冰可看在眼里。
阿冰一开始觉得阿丁肯定是不怀好意,但人家除了眼珠子不老实,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找自己聊天都是在过道里或者小区门口,从来也没说要进自家的门或者上他家去。后来阿丁说要开店做生意,连店面都在装修了,她的心又放下来一点。这样一个正经生意人,再有色心也做不了太吓人的事。跑得了和尚还跑不了庙呢,人家不可能拿几万块钱闹着玩。可有一点让她不痛快,阿丁提议让她辞了工来帮忙,就是那个最重要的工资从来不提,这不是正经生意人做的。按市面上售货员的工资算嘛,顶多再加上提成什么的,都可以商量。可他偏偏不提这茬。阿冰心里盘算着,也许他知道工资再怎么算也不可能比技师高,吸引不了她,只有方便照顾孩子这点有优势,但只要提成高一点,也未必就比技师的收入低,怎么就不敢提工资的事呢?阿冰有埋怨,但其实心里还有一个想法,但她不敢往下想,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不现实。有时候晚上回到家,看着被窝里的晓蓉,她心里真是酸甜苦辣样样滋味都有。
说到晓蓉,阿丁对这个小女孩也真不错,几乎就是不拿她当外人看,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样,什么吃的喝的都念着她。有一次阿丁还借了老兄弟的车,送阿冰和晓蓉上附二医院去看医生。阿丁也才真正了解晓蓉的残疾是怎么回事。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小时候在老家营养不良,导致肌肉动力不足,无法长时间行走,只要休养好了,尤其是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跟得上,这个毛病自然就好了。阿丁松口气。
眼看着店面装修即将竣工,进货渠道也安排妥当,阿丁终于把这件心头大事跟阿冰挑明了说。结婚摆酒什么的,阿丁没坚持,听阿冰的意见,他只想俩人把证领了,自己以后照顾她们娘儿俩就行。
阿冰心里有点怵,又有点欢喜。她当着阿丁的面说要回去问问晓蓉的意见,其实就是女人惯用的一招“拖”。阿丁可就着急了,几乎就跟上蹿下跳的猴子似的,还得压着性子加倍对她们母女好。等到店面装修好了,开业日子也定了,阿冰才给了准信。事情就这样成了。
开业前一天,阿冰母女搬进阿丁家。开业那天领证。老板和老板娘一起招呼客人。连晓蓉脸蛋也喜气洋洋的。
开始了新生活的阿丁,跟以前那些兄弟坐一起喝酒的时候脸上倍儿有光。他不脱以前当流氓的习性,不介意别人对自己婚姻的看法,甚至不介意谈自己跟阿冰之间的那种事,总是炫耀自己有福气,老婆掐得出水来,女儿也越发出落得漂亮。两年后,阿冰给阿丁生了个儿子,刚出生就七斤六,大胖小子,块头大,把阿冰疼得直嚷嚷“我不生了”,完全不像生二胎的。
阿丁此后更是乐呵呵的,可高兴归高兴,跟阿冰夫妻之间的那点事他越来越没兴头了。怎么办呢?会所里相好的就越来越多了。后来一次喝酒,阿丁跟老兄弟说,男人啊,不管是到什么时候,还是好那种水灵灵的大姑娘。家里那个再可心,能比外面千千万万的好?不能够吧。你们敢说不是吗?老兄弟们哈哈一笑,继续喝酒。
阿冰是知道这个事的,但好几年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心思都放在两个孩子和生意上;直到晓蓉双腿好利索了,她就大着胆子跟阿丁吵。她也不是吃素的啊。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吵。她性子硬,不怕人家看笑话。阿丁还是不消停,她就去找会所管事的,也不吵也不闹,就是软磨硬泡让他们别做阿丁的生意。
阿丁过了几年逍遥快活的日子,口味早给养刁了,现如今要想着法儿地偷玩,躲躲藏藏的,越来越不爽快。而且每次回家,阿冰都不给他好脸色看,连带着两个孩子看他的眼神也不对。后来,他慢慢老实了,跟老兄弟们喝酒,嗓门也大不起来,简直就变成喝闷酒了。
也许有一天,阿丁会逐渐淡忘他曾经是老流氓这么一个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