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他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没有属于自己的固定住所,只能寄住土谷祠。阿Q一字不识,没有一技之长,只能靠到处打短工为生,是一个过着半流浪生活的雇农。阿Q瘦骨伶仃,没有强壮的体魄,甚至连他非常渺视的王胡也打不过。阿Q无名无姓,没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甚至没有亲戚,没有人关心他,未庄的人仅是活忙时想起他,活一完就把他忘了。为了避免孤立与精神孤独,阿Q需要与外界相连,寻求一种与社会联系的纽带,以确保生存。在当时的未庄,阿Q面对的是冷漠、无聊、势利、等级、压制与不平等,在与外界发生联系时,只能采取“精神胜利法”以试图来对付软弱、无能、孤独等感觉。“精神胜利法”指的是用纯想象中的胜利,作为对实际失败的补偿的一种心理方式。
我认为阿Q具有屈从型心理特征。阿Q也有自尊,也要面子。由于他头皮上的癞疮疤,他讳说“癞”以及一切近于“赖”的音,后来推而广之,“光”也讳,再后来,连“灯”都讳了。起先,谁一犯讳,不问有心无心,阿Q会全疤通红地发起怒来,估量了对手,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可是由于体质特性,他总是吃亏的时候多。后来,每当阿Q被人揪住黄辫子的时候(欲往壁上撞),阿Q屈从了,他两只手都捏住自己的辫根,歪着头,说道:“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还不放么?”为了保存自己,阿Q只能无奈地选择屈从。屈从型的人们易于招致欺侮而使敌意有增无减。由于屈从型的人需要屈服,为了心理的平衡,需要安全地释放攻击性。
我认为阿Q的“精神胜利法”具有移置性。阿Q释放攻击性的目标不是欺侮者,而是其它与自己被欺辱毫不相关的人,这是移置。一般来说,本能替代的对象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转向自己,往往是自虐。当阿Q在未庄赛神的晚上赌钱时难得地赢而又赢时,可是不知道谁和谁打起架来,本属于他的很白很亮的一堆洋钱不见后,自己除了说是算被儿子拿去,说自己是虫豸外,仍还是郁郁不乐,于是“他擎起右手,用力地在自己脸上连打了两个嘴巴,热刺刺的有些痛;打完之后,便心平气和起来,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一个自己,不久也就仿佛是自己打了别个一般,——虽然还有些热刺刺,——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躺下了。”另一种往往移置到比自己弱小的对象上——施虐。当阿Q受到“假洋鬼子”哭丧棒棒打后——受了屈辱,他便把气撒在了小尼姑身上。不但对她说粗话调戏,还动手动脚,用力拧伊的面颊。通过释放攻击性,阿Q获得了心理平衡——“忘却了王胡,也忘却了假洋鬼子,似乎对今天的一切“晦气”都报了仇。而且奇怪,又仿佛全身比拍拍的响之后更轻松,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移置为阿Q提供了情绪疏泻的渠道。
阿Q还经常以理想化自居。理想化的形象给他“一种身份感”,它的作用是补偿——补偿阿Q的自我异化和内心的分裂,并使他“感觉到一种力量和意义”。心理学上把自我理想化称作“包罗万象的神经质解决办法”,它许诺满足一切需要,提高人们的价值感,靠着想象力的帮助,个人赋予自己种种崇高品质。这样,个人就成了“一位英雄、天才”,使人摆脱“痛苦和难以忍受的感情”,并使他们“最终神秘地实现自我及自已的生活。””理想化是一种幻觉,是不现实的。在阿Q的自我意识中,自己“先前阔”——“我们先前——比你阔多了!你算什么东西!”,将来阔——“他会想,我的儿子阔得多了,见识高,而且真能做,几乎是一个完人”。同时,他鄙视城里人、未庄人,认为城里人可笑,“未庄人也真是不见世面的可笑的乡下人。”被人打了,心里会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当看到革命党使百里闻名的举人老爷都那样怕,使未庄的一群鸟男女产生慌张的神情,他便产生了投奔革命党的念头,刚动这念头,就忽而似乎革命党便是自己,未庄却都是他的俘虏了。于是得意地飘飘然起来了。在鲁迅的笔下,以理想化自居的阿Q,生活是永远得意的。
阿Q一直在用“精神胜利法来”来压抑自己,即把不愉快的经历不知不觉地压抑到潜意识里去,不再想起,不去回忆,于是,他在意识上就感受不到焦虑和恐惧,痛苦似乎被遗忘了。与时间过久而发生的自然遗忘不同,这种遗忘是主动遗忘。在这种遗忘中,被压抑的东西并没有消失,往往会不知不觉地影响他的日常心理和行为。压抑和之前说的的屈从具有一样的心理反应,如果压抑过度,主动忘却的内容就会冒出来,往往会以心理异常或行为异常的方式表现出来——通常为了心理的平衡。需要安全地释放攻击性。“当假洋鬼子拿了一根黄漆棍子大踏步走了过来,阿Q“知道大约要打了,赶紧抽紧筋骨,耸了肩膀等候着,果然,拍的一声,似乎确凿打在自己的头上了。打完后,他虽然感到莫大的屈辱,但一到酒店门口,就马上“忘却”了”。
从鲁迅对阿Q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出,屈从、移置、以理想化居、压抑实质上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心理防御机制本身有积极作用、消极作用之分。具有独立个体人格的人。他可根据不同的挫折情境灵活选用不同的防御方式,在他们身上,心理防御机制仅起缓冲人的心理压力的作用,使用次数也较少,且作用时间不长。同时他们能感知自己在使用心理防御机制,并能合理地进行调节。因而积极的心理防御机制有助于人们适应挫折,化解困境。然而阿Q却总是依赖于心理防御机制,以此作为习惯的甚至唯一的反应方式,所以阿Q只能以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被动地适应环境,只能在歪曲、掩盖或在现实中耗费自己的活动能量。可以这么说,阿Q身上的心理防御机制是一种消极的心理防御机制,只能起到暂时的心理平衡作用。消极的防御机制使人在自我欺骗中与现实社会环境脱节,从而失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