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与维罗尼卡

贝蒂与维罗尼卡是著名的美国阿奇漫画中的人物,她们是一对好闺蜜,但也会常常有一些小争斗。贝蒂是个金发姑娘,随和单纯,嫉恶如仇。而维罗尼卡总是以性感的富家女形象出现,一头长长的黑发,经常把信用卡刷爆,偶尔会使用一些小计谋达到目的。阿奇一直不知道自己该选贝蒂还是维罗尼卡做女朋友。

1 贝蒂与我

2001年5月

  那时我13岁,应该是的,肯定还没到14岁。我完全不理解“性”的含义。至于为什么后来那一天我们开始认真思考“性”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也记不清了。

  贝蒂那时候还是我的同桌,她是插校生,也就是在我们都开学以后,某一天下午她突然被领进教室里来。她身上穿的校服和我们都不一样,是一种很新奇的蓝色。

  我觉得她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潮湿阴冷的教室突然亮了一下。我们的教室其实是生物实验室,后排的柜子里放满了很沉的玻璃罐子,兔子标本和没有腿的青蛙沉默地漂浮在福尔马林液体里,而教室最前端又是一排洗手池,可能青蛙的脑子和兔子的内脏就是从这里冲走的。

  贝蒂非常白,她是我见过皮肤最白的女孩子,和其他女生一样,她当时梳一个很紧的马尾,头发颜色很淡,在阳光下更加明显,完全是栗色的。她脸上一副很焦躁的表情,眉头微微拧在一起。我妈经常在家里形容她喜欢和赞赏的女孩子“清秀”,我想这个大概就是清秀,哪怕她当时一脸不高兴。

  后来我发现她一点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文静和正经,一直紧绷着背的印象是我最初所有的,相反,她很喜欢欺负别人。比方说,有一天我们意外发现和对方放学同路,她就一定要让我陪她走到车站,不然就揪着我的书包带子不放。还有就是上着课她会把大腿翘在我身上,这个举动我到现在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当时,我们都认为这是很正常的一个动作,没有任何深意。

  直到有一天,和我们玩的不错的温州男生拿给我们看一本杂志。

  “你们知道母狗是怎么怀孕的吗?”他还神秘兮兮地问我们,我和贝蒂面面相觑。

  那是一本两个月前的《知音》杂志,封面是某个现在仍旧活跃在影坛的女明星,扎两个羊角辫,被抠出来放在纯白的封面上,模样清纯。

  贝蒂先抢过去读的,她读完以后就把杂志放在课桌一角,我趁她不注意赶紧拿过来,我还没翻开来的时候,她就一把抢回去。

  “不许看。这里面有不好的东西。”

  “为什么啊,给我看看啊。”

  “不许看,里面的故事你不能看。”

  我忘记我后来答应了她什么条件,她总是这样,要我做一些很可笑的事情来作为交换条件,不过我也不介意,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情。总之,她同意我看杂志了。

  那个下午,我把头埋得很深,整本杂志几乎都被塞在课桌肚里了,才看完了那几篇激情到位的文章,与丈夫进行角色扮演的女人,被校长威胁不得不失身最后又被迫和老公离婚的女人,“我的异国情缘”等等...

  我的裤裆里有东西在蠢蠢欲动,我的脖子则感觉摇摇欲坠,贝蒂看着我的模样哈哈大笑。

  一个星期以后,贝蒂神秘兮兮地给我传小纸条。

  “晚上十点,调频72.5,是个很好玩的节目。”

  那是部分上海人的记忆,《性情中人》,当时沪上唯一一档的性教育广播,不知道让多少黑夜中偷偷收听又大吃一惊的少男少女们大开眼界。

  原来,他们可以随随便便就把这几个词说出来,难以置信啊。

  贝蒂是怎么想的呢?我想到晚上同一时刻,贝蒂也躲在被窝里听着和我一样内容的广播,她是直直地躺在那儿睁大着眼睛,还是蜷缩着身子把头闷在被子里?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我觉得她不一样的。她从来不会在大家说到什么让人脸红的词汇的时候躲开,或者尖叫一声,哪怕有一天学校里把她们女生统统留下来发了卫生巾给她们,她一走出校门就被班上几个男生团团围住要求看老师刚发了什么,她也面不改色从书包里直接掏出来,撕开来抖在几个男生的鼻子前。

2007年8月

  高三前的夏天,我想在约贝蒂在她生日的时候请她出去吃饭,可是我想不出带她去哪里。

  她长高了很多,仍旧梳一个马尾,脸却愈发地圆了,那副红色边边的眼镜可能是一个原因。她的额头上也鼓起了很多包,而且表情愈发严肃了,但我觉得不是课业的繁重在影响她。

  当时她班上有很多人在谈恋爱,我很怕她会有一天突然告诉我她和谁在一起了,虽然我知道她从来不是男生会讨论的对象。

  她很迷恋国外的东西,整个暑假都泡在欧美电影里,我跟着她一起看《老友记》,但做不到像她一样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看。

  暑假开始前,我收到了一封情书,它被叠成一个爱心的形状,两边却有略微不对称,我原来想直接扔了,但最后想想,还是拆开了,看完以后,我把它折成了一个纸飞机。

  “你不喜欢人家吗?”贝蒂问我。

  “不认识。”我马上回答。“你现在喜欢谁?”我很想开口问她,但又觉得这样问显得有点丢脸。

  “我在申请美国的大学。”她突然冷不丁说。“我要去国外。下个月我就考托福了,最近每天晚上都自己看书到很晚,早上起来背单词哦。”

  “唔...”我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用英文开始对话吧!”她总是嘲笑我说英文拿腔拿调,还会逼我一起在电话上听她最近迷上的乐队。

  贝蒂的心很大很野,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娶这样的女生做太太,我会很辛苦。她又是那种喜欢出奇不意把什么都准备好才来给你惊喜的那一类人。

  可她终究单纯的很。

  “不用请我吃饭了,你和爸妈去泰国度假的时候,记得替我许愿!告诉神我要去纽约念大学,我以后要周游世界!”

  我满口答应。

  “那个喜欢你的女生,不要严词拒绝她。什么都不要说,嗯,给她一个微笑就好了。”电话那端,她又喃喃自语。

我知道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恋爱上。

2009年2月

  这件事情终究没有发生。

  贝蒂没有去纽约。

  “我不想家里负担太大,毕竟也没申到奖学金,我爸妈都在商量卖房子了...大学毕业以后再去读研吧,读研只要两年,费用会省很多。”

  我没有告诉她,在泰国的时候,我并没有许愿。男生许什么愿?我不想贝蒂去纽约,她去杭州我都不愿意。

  但我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贝蒂告诉我,他们大学有个男生在追她,她很惶恐。

  “你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坐在我们身后的那个男生吗?我在大学城碰到他了。他约我一起出去吃饭,我给他我那份吃饭的钱,他也不要。”

  “你喜欢他么?”

  “不喜欢,很想逃走,害怕和他说话。”

  贝蒂那个时候开始学会戴隐性眼镜,但她还是躲不过那件她妈妈给她买的长到脚踝的羽绒服,一边和我说她很羡慕那些不怕冷可以穿时髦夹克和短裙的女孩子。她觉得自己穿的像老干部。

  我一点也不想她谈恋爱。

  过了一个星期以后,她突然打了电话给我。

  “那个男生,刚发了一个东西给我,是他自己做的flash。我不敢看,我觉得好奇怪,好尴尬,你帮我看好么?”

  当天晚上她就拒绝了那个男生,还写了一封很长的邮件给人家,充满艺术家风格。

  “贝蒂...”我几次都想开口对她说些什么。

  几个星期后。

  那是个异常阴冷的二月,雨淅淅沥沥下了三个星期,我的球鞋每一双都湿了。

  贝蒂却约我吃饭,她的学校离我有几站路,我想了一下,还是套上湿嗒嗒的鞋子赴了约。

  “我谈恋爱了!”她整个人看上去明媚的扎眼。“他是个会画画的男生,吉他也弹的很好!我们是在校车站认识的,那天校车迟迟不来,我和他一起打得车到学校,本来我们就说了再见,但我坚持要还给他车费四块钱。四个硬币哦,我就转过头去放在他手心里......”

  她像当年和我宣布要去纽约一样,对我说“被艺术充斥的男生”是多么让她渴求。

  我回到寝室翻开自动化课本准备做功课,却看到自己的指尖像有墨汁流出一般,我第一次有了那种难以自制的冲动,假想着自己走到贝蒂和那个会画画的男生面前,优雅地在他脖颈上划出一条弧线,他的血液在墙上组成一幅我最满意的艺术作品。

  没关系,我只要从那几个一直在接近我的女生当中选一个没那么多话的女孩子在一起就可以了。

  只是她们没有一个人会像贝蒂一样,还去把四块钱车费还给对方。

2012年12月

  我和贝蒂有一年多没有联系了。

  父母在去年秋天的时候给我安排了去美国游学的机会,我特意在纽约多呆了一个月,在苏贺的小咖啡馆里,我刚看完新锐摄影师Pieter Hugo的展,我给贝蒂写了明信片,还给她寄了一个帆布袋,上面是她喜欢的插画家Jordi Labanda的作品。

  然后没有回复,任凭我在MSN和QQ上如何找她,她像铁定了心一样,不肯再与我讲话。

  通过各种途径,翻看她的各类文字,她似乎已经和那个艺术家男朋友分手了。我想象她流泪的脸蛋在寒风中白的像炙热的灯泡一样,烧得太烫就要爆掉。

  几天前当她突然找到我,说要出去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口吻。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她剪了短发,一下子成熟起来,耳朵上戴着银色的圈圈耳环,但她身上却又多了以前没有的柔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眼眶湿润地定睛看着别人。

  “我现在在一家合资公司上班。我们老板有个很奇怪的癖好,喜欢我们簇拥他吃饭听他说故事,还叫我单独去他办公室,暗示我如果我不合群的话,有很多好处我是捞不到的。真是好笑了,我偏偏第二天还是没和他们一起去吃饭,大不了辞职不做了。搞什么搞。”

  我笑起来,她发怒的样子,终于让我像是看到了小时候那个发色淡淡的贝蒂,张牙舞爪,却又简单的让人好笑。

  “那我给你拍一张简历照片好了。”我那次没有告诉她,我已经从我妈那里拿到一笔钱,决定做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你知道我最烦拍照,也就在你面前,我能放松地下来。”

  我站起身来拿起手机。

  她弯着身子看照片,认真极了,但我把照片放大看她眼睛的细节时,她又像躲病毒一样把脸疯狂地扭开。

  “贝蒂......”我听到自己开口。

  “嗯...?” 她把照片缩小,歪着脑袋仔细看着,微微笑着,脸颊红扑扑的。


2 维罗尼卡与我

2015年10月

  维罗尼卡的脖子上多了一根项链,是一只黑天鹅。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吊坠看,她却丝毫没有注意。

  天鹅颈细细的,就像她的手腕一样。维罗尼卡有很细的手腕和脚腕,而她的大腿和屁股又结实有力,有大地之感的女性肉体会很吸引男人,那是一种原始的欲望。

  就像为什么上次我正沉迷于她那厚实的腿部时瞥见那稍一用力就要碎掉的手腕,就无法自拔地沦陷于肉体的快感中。

  “据说外滩这一圈,还是半岛酒店顶楼的艾利爵士看出去江景最漂亮。”她的目光从法餐菜单上短暂地移动我的脸上。

  “我想结婚。”她突然很认真的说。

  我一下子有点愣住,第一时间以为她在询问我,但又不知是不是该接口说下去。

  有很多男人是死皮赖脸可以一次次表达自己当下的心意和冲动的,我对维罗尼卡却做不到。

  做专职摄影师这些日子,我反倒越来越习惯透过眼神去和对方说话。

  维罗尼卡的眼睛告诉我,她刚刚那一句话,似乎并不是出于某种渴求,倒有一种神往,就像有些人托着腮帮子假想自己真正获得想要的幸福的时候,那是对现实的短暂逃避。

  “喏,假如世界上有有效期结婚证这个东西就好了。”她似乎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一样,也托起了腮帮子。“这样反倒会让大家对感情更加珍惜吧。正因为现在结婚了要离婚相当麻烦,所以男人才会变胖和出轨,而女人逐渐对生活失去兴趣。如果结婚证是有有效期的,你的妻子不一定会在到了有效期的那一天继续做你的妻子,所以要更花精力去维护和她的感情。或者,已经觉得过不下去了的妻子,想到快到有效期了,会觉得忍耐没有那么辛苦。”

  “那有效期到了以后,大家互相可以再找新伴侣没有羁绊,那谁还会愿意生孩子呢?”

  “我不会要在上海生孩子的。”维罗尼卡正了一下面前的餐盘。“你知道在上海养一个小孩多可怕吗,大家都叫小孩碎炒机,家长的微信群里被艾特到比听到老板叫自己要做ppt还要紧张,看到老师的消息如临大敌,编辑半天最后发出去一句自己都不认识的客气话,太吓人。”

  “那结婚有何意义呢?你知道大部分人结婚是为了生孩子合法化。”

  “总是要人陪的.....再逞强,也会寂寞的...”

  维罗尼卡的黑发垂在胸前,我觉得她胸口白的惊人。

  “给我拍几张照片吧,最近忙的都没时间好好拍照,杂志社那几个碧池整天上班嗡嗡叫,我头都要炸掉了。”

  我站起来拿起她的手机,不自觉地把焦对到了那只黑天鹅上。

  她站起来去卫生间补妆,回来的时候却换了一条裙子,交错的带子勾勒出很漂亮的锁骨,领口低的恰到好处,性感但不妖艳。

  “我晚上还有活动。”她看到我的表情,甩甩长黑发莞尔一笑。“我现在最怕一个人。”


2016年1月

  我在富民路上的小酒吧突然看到了维罗尼卡。

  我们几个月未见,我告诉她我很想她,她会在隔天问我“你最近好吗”,然后就没有下文。

  没有一个多话的女人会被认为是性感的。她可能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学会了惜字如金。

  我差一点没有认出她。

  我刚和朋友坐下点完红酒,隔壁桌的老外男生忽然非常殷勤地站了起来,差点打翻我们的水杯。

  我抬头看,是维罗尼卡。

  她的头发长了,在昏暗的酒吧里闪闪发亮,银灰色的皮草大衣里面是带闪片的小吊带,紧身皮裤搭非常高的细高跟踝靴。

  我对她挥挥手。

  她略有些尴尬。

  然后我明白了,她在约会。

  我很久没有听她开口说过英文,很惊讶她竟然现在说一口英国腔,very全部用bloody代替,讲的十分流利。

  老外男紧紧握住她的手,其实仔细一看,这是个年轻男生,脚下还放着背包,但他十分痴迷地看着维罗尼卡,目不转睛。

  朋友有事要走,我们买单起身,维罗尼卡和外国男生也站起来,他拉着她,从我面前走过,我只闻到她头发的香味,还看到那只黑天鹅,仍旧挂在脖子上。

  我和朋友分别,快走到停车场前我发现自己的钥匙圈落在酒吧,那个钥匙圈上面有我在非洲旅行时很机缘巧合认识的非洲朋友给我的礼物,我一直放在口袋里,是很独特的红色小球挂坠,我必须去把它拿回来。

  然而回去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走进酒吧,又看到那件银灰色皮草挂在那里,再看过去,维罗尼卡坐在那里,一个一头卷曲金发的老外男把手放在她的胸上,而她的脸颊红扑扑的,放声咯咯笑着。

2017年12月

  “你总算来了!我们马上就开始了,这次就拜托你了啊。”

  这几天刚刚降温,我一走近这间有壁炉的小洋房餐厅,瞬间觉得心满意足,脚底心都开始发热。

  维罗尼卡前几天突然找我,让我给他们的管理层圣诞派对拍些照片。

  我本该婉拒的,我现在不用接这些商业活动,工作室也运转得很好,而且最近我在给自己准备在上海的第一次个人摄影展,没日没夜工作,着实辛苦。

  但我很想见维罗尼卡。

  黑色的长发现在微微烫卷,倒是的确更加风情了。皮肤成了小麦色,她的眼妆很厚,黑色的眸子像是在无限放大一般。

  他们开始吃饭喝酒,老外们手舞足蹈。我难以自制得观察着他们看维罗尼卡的眼神,而她很从容地端坐在那里,全身散发出一种,劲道。

  我想了半天,按下快门的那一刻突然明白,那是一股狠劲。

  拍了好一会儿,我去两层之间的厕所,突然听到隔壁暗掉的小包间传来声音。

  是英文对话。

  “你的样子太迷人了,我难以忘记在你里面的感觉。”

  “我也是。”

  “下一次去深圳出差,我们还能玩那个游戏吗?”

  “我被你弄的很痛,我后面几天差点要去看医生。”

  “但你不得不承认,那也是你人生中最刺激的一夜吧。你太迷人了,真是个宝贝。”

  “你看到昨天那封邮件吗?玛丽和我说话的口气太嚣张了,这些国外回来的人都太傲慢无礼。”

  “她就是个碧池,我完全同意你。”

  “我想让她汇报给我。”

  “那...我们下周讨论下....”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我一直呆呆在厕所站立着。

  我数着一二三四,在拉开厕所门的那一刻,维罗尼卡也打开了门,她看着我。

  维罗尼卡的眼睛眯起来。

  “我需要去国外定居,我要那样的生活。”她直截了当地对我说。“我没有时间可以给我去浪费,你应该理解。”

  她踏着楼梯毫不犹豫地往上走,我脑中不知为何,出现的却是巴比伦塔的形象。


2018年4月

  维罗尼卡被谋杀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两个月前,那天特别冷,又下着小雨。

  她痛哭流涕地对我说,老外都是混账东西,没有人愿意给她在阳光下推着摇篮车散步的日子。

  我提出带她去欧洲休假的想法,“正好我也要去荷兰拍片。”我随口说,不想让自己显露出担心来。

  “好的。还是你最好。”她的手伸过来,也许是灯光照射的关系,手腕的颜色十分暗淡。

  我买了机票,办好签证,等我再找到她的时候,却一如既往地发现是我在一厢情愿。

  “我认识了一个男生!他说带我去伦敦生活!而且,今年四月就走!”

  “...英国人?”

  “上海男生,而且和我同龄!神奇吧?他现在给我付房租,我不是自己住么现在。”她住在安福路上的base,月租金一万六起。

  我挂掉了电话。从我对她那种神奇的迷恋开始到现在,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结束对话。

  也许就是这个答应带她去伦敦的男生杀了她?我走了很几层关系,才从办这个案子的警察嘴里得到一些线索。

  “...调查下来,小姑娘和一个男的谈朋友,一个多月就烧掉人家几十万,男的为了带她去国外,反正七七八八搞了很复杂,结果临去之前,被杀了。她公司的人传她和大老板睡在一起,还是个德国老头子。这种小姑娘么想傍富二代,但是么又傍不到,男朋友估计也多,大部分又是老外。反正被捅了七八刀,也不知道是哪个男朋友一时冲动杀了她.....”

  “她不是想傍富二代。”我突然说。

  “她父母作孽啊,倒是蛮老实的两个人,现在女儿被杀了,老母亲人都呆掉不会讲话了......”警察先生有点年纪,耳朵不是最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直接无视了我的话。

  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拐进一个商场,突然看到眼前闪过一只黑天鹅吊坠,脖颈细细的,我马上转过头去,那也是个头发乌黑的女孩子,爽朗又用力地和同伴笑着。

  我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猜测着她是不是也叫维罗尼卡。


结尾

  我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听着它慢慢合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像是一个被我打扰不堪其扰的病人,呜咽着。

  我敲了门,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有脚步声慢慢悠悠地向我靠近。

  一头灰白发的老妇人有半张脸在阴影里。

  “强晟,是你啊,来来,快点进来。”

  “阿姨叔叔,给你们带点水果和人参。前阵子在出差,都没来看你们。”我看着弯下身子去拿拖鞋的老父亲,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帮他们。

  “家里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东西坏掉的?我今天来正好帮你们修掉。”

  “都好都好,原来厨房水管有点问题,不过叫物业小伙子来帮忙的。强晟,你也要自己当心身体,出差很累的。”

  “嗯,我在注意的。”

  一阵沉默。

  “以前贝薇也是一直出差,那一阵她一直头疼的,睡不好。”

  老父亲突然从位子上站起来,沉默的走进厨房。

  “你不要介意啊。我已经接受现实了,也过了这些日子了,每个人命数如此。但是她爸爸还是接受不了...”

  “没事的。警方调查怎么说现在?”

  她摇摇头,不愿多说。但沉默片刻,她突然开口:

  “警方说她手指缝里紧紧拽着一个很小的红色的小球,地上也有一个。”

  “阿姨,算了,不要去想了。”我站起身来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

  离开前,老母亲突然拉住我。

  “你对贝薇的这份情,从你们初中就开始了,我知道你忘不了她。但是,还是要找一个好人结婚,贝薇也一定会希望你找到幸福的,我们都要放下。都要放下的。”

  我点点头。

  门关上以后,我站着没有动。

  放下。

  放下她。

  没有人知道,她既是我的贝蒂,也是我的维罗尼卡,差一点,我就完成了她一直想要的东西,带她去伦敦生活。

  如果我没有在那一天在她安福路上的房间里看到那张流产的医院证明,如果她没有承认这是她和她老板的老板搞出来的孩子...

那也许,我不会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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