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丽江古城没有游客。巷子深处的青石板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我的行李箱轱辘碾过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在阒寂中发出不合时宜的轰鸣。转角客栈的老板娘裹着靛蓝扎染披肩,打着手电筒引我穿过迷宫般的巷道,月光在鱼鳞状的灰瓦屋顶流淌,像撒了一把碎银。
白昼的喧嚣在十点准时苏醒。四方街的银器铺叮当开张,驼铃在晨风里摇晃出纳西古乐的残章。我蹲在流水潺潺的渠边,看穿靛蓝对襟褂的老妇淘洗碧绿的苦菜,水波将她的银发簪揉碎成跳动的光斑。转角遇见"三眼井",上池饮用、中池洗菜、下池浣衣,六百年光阴在青苔覆盖的井栏上凝固成琥珀。
玉龙雪山在云层后时隐时现。蓝月谷的碧水倒映着冷杉铁铸般的剪影,牦牛低头啜饮时,水面便漾开翡翠色的涟漪。乘索道攀升时,氧气瓶在背包里叮咚作响,冰川博物馆的讲解员说,纳西人相信这里是神灵的后花园。海拔4680米的观景台上,经幡猎猎作响,远处云海翻涌如诸神列阵。
暮色四合时登上文昌宫。整座古城在脚下铺展成发光的棋盘,酒肆的红灯笼次第亮起,手鼓店飘来《小宝贝》的旋律。卖河灯的白族少女蹲在石桥边,看莲花灯载着心愿顺流而下,星光坠落水面,与烛火交织成流动的银河。
最后一日在束河听雨。茶馆二楼的老榆木窗棂外,雨丝将马帮铜铃的余韵织进水墨长卷。穿校服的纳西女孩踮脚取下晾在屋檐下的火腿,隔壁木匠铺飘来新鲜刨花的清香。老板娘端来玫瑰蜜烤乳扇,说这是用苍山雪水养出的玫瑰。
归途飞机穿越云层时,恍惚看见雪山女神披着月光织就的银纱。那些斑驳的东巴文字、茶马古道的蹄印、屋檐下垂落的紫藤,都化作掌纹里蜿蜒的溪流。原来真正的丽江从不囿于四方街的酒旗,它住在晒满玉米的纳西庭院,在雪山融水浸润的苔痕,更在时间褶皱里静默生长的古老智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