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MSN Space关闭后,我很少有在网络上留下大段回忆的心情。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就像一幅幅画卷散落在心底,不去整理,不会自行褪去。
与其让时光趁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揭开它们身上的布缦,让你手足无措地奔逃开去;不如主动抹去上面的灰尘,精心装裱后放在一起,当作纪念也好,当作教训也罢,白云奔行而过,星辰复又洒落,心里那点曾经放不下的,也算得到了一种解脱。
是为题记。
01
小F是一个妹子,这里的F应该念Fo,取单词forest(汉语为树林的意思)前半部分的发音,发第一声。
这个称呼其实不是我起的,是我小学就开始认识的好朋友L为了不让别人猜到我们经常聊到的人是她,而给取得一个代号,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如此固执地说这么清楚,很直接的理由是她名字里真的带一个林字。当然,还有更重要的理由。
是的,初恋往往会特别对待,一个名字,或者一个代号,都有别样的感情包融在里头。
02
我跟小F是初一认识的,同在一个班里。
纯真的友情应该是从借笔记开始的。那时我是个热爱学习天天想上的好同学,特长是记笔记,逻辑清晰,字也写的有模有样。不像L,有段时间他是我同桌, 虽说是数学学霸,初中就自学微积分了,但他写的字特么跟鬼画符一样,想抄他作业都抄不了。
小F常问我借笔记看,动不动夸奖我两句。后来我每次记完,不用等她开口,就会主动递给她,她脸上常常拂过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笑意,好像这是属于我俩之间的小秘密。
直到现在,我右手中指上的老茧还反复提醒着我,正是因为它默默无闻的贡献,我和小F的关系有了一个类似革命同志之间情谊的开头。
三年里,坐她前排的时候,我会常常回头看她埋头写字的样子。窗外时不时透进几缕恬静的阳光,给她罩上一层柔软的晕边,偶尔察觉到我的目光,便会抬起头,拢一拢垂下的一缕头发,冲我微微一笑。坐她后排的时候,我会常常恶作剧似地拍拍她的头,或者戳一戳她的背。她从不生气,只会回头丢我一个假装嗔怒然后转为无奈的眼神,让我短时间内不好意思再这么干。
那时的我其实可用一句话总结:换同桌如走马灯,成绩起伏像风筝。班主任是我妈的同学,而且就住我家对面,我难免得到一些特别关照。比如常年能坐在前面几排(我想个子应该不是主要的原因),也比如在学校捅了篓子,还没等到我编好台词,我妈已经在家摩拳擦掌准备带我重温力与反作用力的知识了等等。
总结她就更简单了,一个字就可以:稳。整个初中时代,同桌只换过一次,大考小考第一的位置也只让出过一次,简直令人发指。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对她有好感的,这种事本来就是个润物无声的过程,当发现心里住了个女神,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并不重要。只是当时的我分辨不清楚,究竟是学业上仰慕她,还是感情上真的喜欢她,也许两者都有吧。
反正初中一晃眼就过去了,那时的小屁孩懂个啥。
03
中考她是市状元,我和L考得也还行,三人进了同一所市重点,但不在同一个班级。
考完后的那个暑假我其实过的不怎么样,除了常去L家玩什么三国群英传,其它时间都蹲在家一直在苦苦思索,我这么有思想的一个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别人了,这说出去多没面子。我妈倒是挺高兴的,觉得我变了,不调皮了,特别深沉。
一直到开学前的倒数第三天,我高中的班主任联系我,让我提前去帮着做些准备工作。
然后在校门口就遇见了小F。
我还清楚地记得她那天的模样。两个月没见,还是短发,人好像长高了一些。淡绿色的衬边短袖,黑白格子的短裙,雪白的薄长袜连着雪白的小皮鞋。看到她的瞬间,彷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也看到了我,惊喜地朝我挥手,轻快地走了过来。
“好啊你,一整个暑假都没找我玩,干嘛去了?”她笑吟吟地看着我,牙齿白净,眸子里有流动的光,仿佛马上就要流淌出来。
我顿时觉得有一滴水落进了我的心里,无比清凉。什么思想,什么深沉,都给我滚一边儿去。
“这个......哪也没去啊,我,我在家好好学习呢,得向女状元看齐啊。” 我回过神来,迅速从懵b状态切换到了扯淡模式。
“呸,我才不信呢。”她瞪了我一眼,不再理我,径自往校园里走。我嘿嘿地干笑着,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手插在裤兜里,跟在她身后。
那天的天气很好,太阳精神抖擞地顶在我们头上,几朵云懒散地挪动着,风吹着道路两旁的树叶,哗哗的响。
04
接下来很快就开学了,她的班级在三楼,我在一楼。
不在一个班,自然见面就少了。大家上课进度不一样,她也用不着我的笔记了。
我们班紧挨着上楼的台阶,轮到我打扫卫生的那周,我都特别积极,每天早早地到学校,教室门口的水磨石走廊被我拖得闪闪发亮,能照出人影。劳动委员让我换地方,我抱着拖把死活不肯走。
小F应该快到学校了,我在等她。
老远看见她在停车棚停好自行车,我立马开始摆一个背影朝她的姿势,左手拎个拖把,右手叉腰,感觉自己像个古代的将军,立于帐前,手握宝剑的剑柄。
过了一会,感觉她应该上楼了,回身看去,人已不见,心里便有怅然。
有的时候倒数过快,回头正好冲着她的目光,大吃一惊,踢翻过好几次旁边的水桶,一时手忙脚乱。
看到我的窘相,她就边摇着头边笑,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
有一天,她上楼前递给我一张纸条,我当时正在拿把扫帚装哨兵,连忙将纸条捏在手里,扔下扫帚直奔厕所,拉上门,内心激荡无比,摊开纸条一看:
“你好像是在装酷啊” ,后面还跟着个笑脸。
被看穿的滋味好像也不错。
05
平时没什么机会聊天,我们就周末打电话,当然,我打给她比较多一些。
一般都是她爸先接电话,虽有心理准备,我还是克制不住紧张,说叔叔好的时候,我感觉我嘴巴远没平时灵活。小F说她爸问过她,我是不是有口吃的毛病。
那时我们都是走读,她家离学校很近,会回家一个人吃午饭,我则是混学校食堂。有几次忍不住想见她的时候,就趁中午去找她。
我很早就明白了不能空手上门的道理,以送一些小东西为借口,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比如灌篮高手的海报啊,金田一的漫画啊,剑侠情缘的光碟啊等等。身为全班乃至全年级规模最大的漫画和盗版游戏发行商,这些都不是事儿。
有一次,我挑了几张樱木花道的海报,午饭还没吃就兴冲冲跑去找她。一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带点年纪的女声:“谁啊?来了来了。”
我顿时愣了,像是猎物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心跳急剧加速,好像我是一个小偷被主人发现了一样,下意识地想跑。然而双腿不听使唤,好像挂了铅球似的,怎么也挪不动,只是一直在抖,心里想着完了完了。
门开了,一看就是她妈。
我一下子就脸红了,她妈面带疑惑地看着我,“请问你找谁?”
“阿姨你好,我是小F的同学,她在家吗?”我急智的本领再次激发,不等她妈开口,又补充了一句,“她让我给带几张海报。”
“噢,你是她同学啊,她在她在,进来坐吧,外面热。” 她妈让到一边,热情地示意我进去,目光并不锐利,甚至其中还带着些玩味的笑,我突然有种被机枪扫射过的感觉,内心的小九九袒露无余。
小F听到声音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我的瞬间也吃了一惊,脸上既有尴尬,也有紧张。我对她挤了挤眼,意思是你得帮我圆一下。
“你怎么现在来啦,下午去我们班给我也行啊。”
我暗暗一喜,小丫头读书没读淤啊,果然有点默契。
“噢,我下午要跟别的班踢球,估计踢完天也黑了,就想先给你。我还要赶作业,就不打扰了,阿姨再见。”
我连珠炮似的说完,不等她们娘儿俩反应过来,就噔噔噔窜下楼去,到了院子里才长吐了一口气,心想还好没露馅。
事后小F说她妈那天吃饭的时候总是笑吟吟地看着她,她心里直发毛。
现在想想,那时的演技也太蹩脚了。踢球......你怎么不说要上天呢。
06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种小浣熊牌的干脆面风靡我们学校,每包里面都有一张水浒英雄卡,正面是人物肖像,背面是其职位、武器、能力及生平介绍及等等。每箱干脆面有三十包,卡只有六种。
不得不说在当时我们这群崇尚英雄的男生眼里,这些卡片太有吸引力了,嗅觉敏锐的商家甚至还推出了金卡银卡水晶卡,连收藏的卡册都有配套的。
女生们的花痴天赋也开始崭露头角,一百零八将里画的比较帅的几个都是抢手货,比如浪子燕青、通臂猿侯健、铁笛仙马麟等等,浪里白条张顺这种典型的悲剧型帅男更是广受欢迎。
小F也有点喜欢这些,恰好当时还两三个月就是她的生日,我就想着,干脆收齐一套送她当礼物吧。
那时想收集完整,要么你得自带厚脸皮及砍价天赋,多去找人讨或者跟人换;要么就得自力更生,把面当饭吃,坚持到底的寥寥无几。
我属于后者,那阵子我晚上做梦,梦里全是什么吴用公孙胜、武松鲁智深、秦明呼延灼、宣赞郝思文,甚至怀疑只要我愿意,就能穿越回古代,俯瞰百万雄兵,耳闻吹角连营。
我记得最后入手的是短命二郎阮小五,从一个有名的吝啬鬼那换来的,以一顿KFC全家桶的代价。攒了大半年的钱说没就没了,原来打算用来买正版的英雄无敌三的。
我因此还欠了L好多饭钱,他人虽不甚高大,气量不小,从不跟我计较。
集齐了之后,又花了一晚上把这些卡按顺序排列好,小心翼翼地放到卡册里,还做了个封皮,我对自己的课本我都没这么上过心。
我又找了一天中午去找小F,在她家门口像个贼似地屏息凝神听了好一会,旁边走道里路过的老太太见状立马跟我拉开一段距离,满脸狐疑的盯着我,我不得不在她决定报警前壮着胆子敲了门。
开门的是小F,她看到我显得并不意外,但看到我手上拿的东西,还是惊讶了一声,我听得出那里面的欢喜。
“送我的吗?”她看着我,眸子里流动着一种异样的神采,像是在等圣诞鹿的孩子。
我笑着点点头。
“谢谢啦,你还没吃饭吧,”她一把牵起我的手让我进门,“我刚做好,一起吃吧。”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握住小F的手,也是第一次跟她单独一起吃饭,虽然我不是没有事先幻想过,但等幸福感接二连三扑面而来的时候,我顿时有点眩晕的感觉,眼前的画面就像被湿气晕开的彩画,让我觉得不大真实。
“你怎么了?”她觉察到了我的不对劲,“不舒服吗?”
“没事...大概是前面跑过来太快了,有点接不上气来。”我艰难地吐着字,掩饰了过去。
那顿饭倒是真的很简单,两个烩炒的素菜,还有一碗乳白色的鲫鱼汤,热气腾腾。
我俩面对面地坐在一张小桌前,我的注意力完全没法集中,甚至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看,只会埋头扒饭。倒是她落落大方地给我夹菜,她的手指纤长匀净;还时不时问我一些学校里的小八卦,我心不在焉,只能有一茬没一茬的接着话。
饭后在我的强烈坚持下,碗筷由我来洗,她在一边收拾,分工明确,感觉好像我们已经是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似的。在家很少动手的我把每只碗都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几遍,如果是个人,估计已经被我擦了一层皮下来。
我只是想把这种感觉尽可能延长一些。
要是知道我们下一顿饭要再等上十年,我发誓肯定会把这顿吃的再慢一点。
07
之后我们的关系越来越近了,但我还是不知道她的想法,可是我又真的很想知道,她对我有没有像我对她那样的感觉。
经验丰富的朋友告诉我,这种事大家谁都不会说破的,就像玩摇骰子的游戏,你听着骰子回旋碰撞的声音很有趣,但你若非要打开盖子看一眼,这游戏就结束。轻则难以再进一步,重则以后都不会有交集。
我不敢冒这个险,我不想失去她,哪怕只能做朋友。
结果没想到,居然有人抢先一步掀了盖子。
这位壮士我称他为A,其实他是我初中的同桌。虽然我知道喜欢小F的人不少,他是其中之一,但没想到丫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那天晚自习结束,我惊喜地发现小F在我们教室门口等我,身后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甚至吹起了口哨。
她也没太在意,只说有事情,我看她神色忧虑,也不多问,推着车开始陪她往家走。
身后一大堆放学的人如同洪水般从校门涌出,几分钟内就消失不见了,只剩我们两个在小路上慢慢地走。她并没有急于开口,好像还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也不催促她。头顶上路灯昏黄,我俩的影子摇摇晃晃,两旁的树叶子切碎了灯光,疏疏碎碎地洒在地上。
“这环境用来表白简直完美。” 我臆想着,甚至开始酝酿怎么说会比较好。
“今天A给我写了封信。“ 她突然开了口,用漫不经心的语气。
“啥?你说什么?!”我沉浸在我的幻想里,一下子还没回过神来。
“他说他喜欢我。” 她语气没变,只是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我,柔和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眸子里闪着光亮,仿佛很期待我的反应。
我一下子完全清醒了过来,心里突然变得很重,像是绾着一根绳子,有人在下面用力扯着。
“你回复他了吗?怎么回的?” 我面对着她,尽力地控制着情绪,但难掩声音里的紧张。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盯着我的脸看,努力捕捉着复杂的表情变化,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呢,这不是来问你意见吗?”
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怎么回他好,怕话说得太重影响他学习。” 她说完便低下头,好像已经犯了错一样,在检讨自己。
听完这话,我就像是临上刑场前的犯人得到大赦一样,脚下不稳,浑身松软,我的自行车此时立了一功。
“明白了,你把那封信交给我吧,我帮你拟一份回复,你看看没问题的话,誊一遍交给他。” 我终于恢复了镇静,像一个谋士一样,开始帮女王出主意。
“那就拜托你啦。” 她抬起头来,并没有显得很惊讶,似乎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到家后我熬到凌晨两点才把这封回信写完。要委婉地拒绝别人,还要尽可能地减少伤害,的确是门技术活。“情敌”葬于我手,非但没有快意,反而心存歉疚,深知此事可能对A打击甚大,下笔也是字斟句酌。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个熊猫眼,打着哈欠把回信交给了她。她迅速浏览了一遍,便捏在手里,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走了。
后面的结果,她未再提,我也没问。偶尔见到A,见他精神依旧、活泼如常,便也放了心。只是感觉他看到我的时候,眼里总带着凌厉和冷漠,彷佛知道那封信是我写的一样。
当时我天真地认为,我跟小F之间最大的威胁已经化为乌有,可我并不知道,那时也是我俩相距最近的时候。
08
毫无征兆地,小F开始避开我了。
我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想找她问个清楚却一直找不着机会。
我变得不安起来,好像被封在罐子里的苍蝇,躁动地四处碰壁,寻找出口。接着就开始胡思乱想,上课的时候想,下课的时候也想,一停下来,就感觉失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宝贝,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的成绩开始断崖式下降,最后居然跌出了三四十名开外。更糟糕的是,我越不想去想她,越挥不去她的身影,整日无精打采,无法振作起来。
那时只要成绩不出问题,老师们其实也不大爱管我们这些事儿,一旦发现情况严重了,就会出面干预。
班主任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趁音乐课的时候拉住我谈心。我很可耻的毫无保留地全都交代了,一时痛哭流涕,难以自已。
据说后来班主任找过她,不过对我而言,区别已经不大了。
最后她托L给我捎了张纸条,一张大白纸折了N折,最后中间一行小字:好好学习。笔力纤细,娟秀工整,的确是她亲笔。
我还没有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和她断了交情,连打声招呼都得借力了。
当然,我们还是会偶尔在走道或操场上遇见,总之,能避则避。
实在碰到避无可避的情形,首先互相会愣一下,好像认清楚了形势。然后她会低下头,理一理耳边的发丝;我要么装着跟人聊天,要么装着独自看天,顺便迈着步子。我们会慢慢接近,直至只有一二十公分的距离,再慢慢远离。擦肩而过的那瞬间,我尽量不去看她的侧脸,只是不由自主地握紧自己的双手。
很多人都知道我们曾经有多亲近,却不知道一下子变得这么遥远。他们像往常一样起哄,可我再也没有笑着追打他们;相反地,我会一下子跳起来,死死地盯着主谋,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意,彷佛光凭眼神就能杀了他。久而久之,没人再以此招惹我了,我开始像野兽一样舔舐伤口。
高二时分了文理,我被语文老师忽悠去了文科;她选了理科,进了强化班,依然保持着第一的位置,似乎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L那时跟她同班,常告诉我一些我不想听却又忍不住不听的消息,比如她班上哪几个男生开始追她了等等。可惜女王已经有了应对的经验,似乎再也不用来找她的谋士了。
我开始用游戏和闲书麻痹着自己,晚自习还逃课去网吧玩cs,考前则靠临阵磨枪来维持自己的成绩,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
高考还是无可避免地来了,不出意料,她依然是市状元,我也算是中规中矩,考了个还不错的一本,爸妈心里一颗大石落下,便也不再管我。
那个暑假我基本上都呆在网吧,我其实想去找她。
我知道夏天一过,我们之间的距离会更远,她要去帝都,我则去魔都。
然而我并没有去,L跟我说她跟同班的一个男生走的很近。
我知道她哪天动身去北京,我想去送她。
我最后也没有去,躲在网吧的角落里默默听了一整天的《晴天》,回到家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全涌上来,大哭了一场。
那时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有交集,这样这个故事也就可以结束了。
09
正如我所预料的,大学里我跟小F几乎没联系过。大一大二的时候msn开始流行,L告诉我,她也在用,就向她发了加好友的请求。
之后有一天上线的时候,系统提示说你们已经是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我看到她在,突然想给她发个消息。
“在干嘛?” 听起来像是我无聊得没事干了才找她一样,我输完这几个字立马就把它们删除了。
“周杰伦最近出新专辑啦,你有听吗?” 这句可能好一些,我想想,还是删除了,这不明摆着我在找曾经的共同话题。
“这两天上海天气见了鬼了,冷风冷雨的,北京怎么样?” 我百般无奈,觉得聊天气也许更好一点,显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动机。
又想了想,这特么还是没话找话。
真难啊,打个招呼都不会。我关了电脑,靠在椅背上,觉得精疲力尽,再也提不起勇气了。
10
毕业后我去了中东做项目,听L说她去了美国深造,继续学建筑。
之后又过了三年,项目临近结束,考虑我当时已二十五六,还没成家,在我妈的多次劝说下,我不打算接新的任务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国。
那阵子就无所事事的泡在网上,开着msn。临走前的一天傍晚,我发现她也在线。
大概是闲久了,脑子不大好使,我连自己还没意识到,一个微笑的表情就发过去了。
发完我就想喷自己,不是因为手贱,是因为这么简单又无害的方法,妈的以前怎么就想不到?
可见表情包真是个好东西,可以用来模糊或者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我想让你知道我在想你,但又不想带入任何主题。
“唷,你终于知道理我啦?” 她的小绿人很快就闪动起来。
“…女侠,此话怎讲?” 我有点晕,这都什么跟什么,明明是你先疏远我的好吗?
“怎么样最近?”她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开始迂回。
我心想既然接上茬了,也不怕你不解释。我就把大学毕业后的经历跟她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开始听她讲这几年她身边的故事。
我其实完全心不在焉,忙着整理一系列困扰我多年的问题,想找个好的切入点,问个究竟。
“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我?” 她说到途中,停了一停,突然发问。
房间里氧气含量好像一下子低的可以憋死人,我盯着这十个字看了好一会,心里忽然腾起一股气来,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想用一大串排比句淹没她。
这特么还用说?要不是喜欢你,我会宁可自己没地方停车,也要在停车棚帮你留好位置吗?要不是喜欢你,我会先不管作业只想把笔记做的更仔细吗?要不是喜欢你,我会送你辛苦收集的卡牌吗?要不是喜欢你,我会天天在楼梯口等老半天就是为了看你一眼吗?要不是喜欢你,我会帮你拒绝别人又怕别人伤的太重你会良心不安所以再三斟酌吗?
“嗯。”
最后,我选择了最简洁的回答,转而问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果然如此啊,我真的好迟钝呢。你以前对我好,我明白,可你从没跟我说过喜欢我的话啊。”
她接着说:“后来到了大三的时候,有一天宿舍夜谈,室友们聊高中的事情,然后就聊到了那套水浒卡牌,说当时怎么怎么的好看怎么怎么的火,我忽然想起你送我的那一套,我说我就有啊,一个男孩子送我的。然后她们就很羡慕啊,说那个男孩子一定喜欢你喜欢得紧。”
“那时我才意识到你是喜欢我的。”
我跟小F的室友们自是从未见过,但我在听她说的同时,已经把她们连同其家长亲朋宗族好友都发自肺腑的感谢了一遍。想不到最后懂我的,居然还是一帮远在天边素昧谋面的陌生人。
原来我一直在对驴弹琴,尚不自知啊。
“可惜黄花菜都凉啦…都怪我不好。” 她开始道歉。
我心里多年的苦闷、委屈和埋怨顿时烟消云散,代之一股暖意发自丹田,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连眼眶都有点湿湿的感觉,安慰她说:“算啦,你这么一说,我就可以瞑目了。”
“胡说八道什么,那我再问你,你知道那时我也喜欢你么?” 她又问道。
那一瞬间,我感觉房间里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了,只能听到电脑机箱里的风扇嗡嗡嗡的在转,空调好像坏了,无比闷湿。一阵气血浮上了脸,心口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我手心全都是汗,激动得字都打错了好几次。
“你那时喜欢过我?!!”
看来对驴弹琴的不光我一个。
“不喜欢你会留你吃饭?不喜欢你会找你帮我出主意?不喜欢你会写纸条让你专心读书吗?!”
“我以为你只当我是好朋友嘛…” 我被一连串的问号打蒙,妄图自辨。
“我跟很多人是好朋友,你见过我主动牵他们的手吗?那么私密的信啊,我给他们看过吗?!”
她不依不饶,我无言以对。
“那你后来为什么突然不理我?跟不认识我一样?” 我恼羞成怒,抛出杀手锏。
“拜托,我是女孩子哎,我能太主动吗?那时大家都喜欢拿我开玩笑,你当然开心了,可我很烦呐。一直头顶第一的光环,你知道有多累吗,可老师家长都不可能让我松懈下来啊。我并不是想冷落你,只想先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把我们的关系理理清楚。还有,你知道什么叫反向形成吗?” 她乘胜追击,我节节败退。
“这又是什么鬼玩意?” 我糊涂了。
“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简单的说,就是心里喜欢一个人,表面上却异常冷淡。当然我以前也不知道这个词,我是后来辅修了心理学才明白我那时的动因。”
他大爷的,我十几岁的时候连毛都没长全,想把个妹还要学习心理学,人生怎么就这么如此的艰难。
我不说话了,喜闻乐见的表情包又派用场了,默默地发了个小圆脸举着白旗的表情,表示投降。
“好了不聊了,很晚了,明天我还要上班。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国?” 她发了个憨笑的表情,对我以往的呆萌蠢表示宽容。
“我能说我明天就回去么?” 我还没完全搞明白自己是怎么就服软的,没好气地回她。
“那还有些事等你回来聊吧,我反正就在上海,下啦,88。”
“啊?慢着我还想问个问题啊,喂!”
既然已经聊到这步了,我只想顺便再问一下。她的小绿人已经变灰了,似乎晚了几秒。
最后那个问题还是没有发出去。
“我们还有机会吗?”我喃喃地说。
愣了一会,我关掉电脑,走出房门。夜空是透明的蓝色,星星历历在目,一条银河横贯天穹,夜风徐徐地吹着。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轻轻地哼着歌,远处依稀传来阵阵的海潮声。
明天看来是个好天啊。
我回房熄了灯,翻身一头栽进枕头里,睡着了。
11
我回魔都以后,只是给她打了个电话,并未急着找她,打算先解决住房、工作之类事关生存的问题再说。
L毕业后也一直呆在魔都,我出国后,联系不像从前那么频繁,但彼此还是好哥们。刚下飞机时,他就赶来接我,好久不见,分外亲切。一合计,他把租的单间退了,在其公司附近又租了个两室一厅,我正好过去跟他一起住,顺便就近找工作。
L在徐家汇一家资产管理公司上班,专职炒外汇,上班迟但下班也晚,一般我们吃饭的时候都快晚上8点了。但是待遇没的说,只要水平够拽,公司甚至允许边操盘边玩魔兽世界。
我找了一个多月,最后也在离家几站路的一家国企觅得一份做咨询的工作,试用期两个月,刚开始每月发的工资还不到以前在国外的十分之一,不过反正单身狗也不怎么需要花钱。
白天上班,晚上图省钱,宅在家闭门不出,又没什么事可干,于是重新拾起魔兽,跟L一起跑去玩台服。
L知道我生活不易,坚持说房租都他来,我负责水电煤气就可以了。他这人固执得很,一旦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我执拗不过他,便答应了,同时还欣然同意他拿我当试验品,修炼他的黑暗料理。
我看待吃的东西,没什么高要求,只要是熟的、能填饱肚子就OK。沙漠里的伙食我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更难吃的不成?
然后我就发现我错了,事实教导我们,永远不要低估某些人在某些方面的想象力和破坏力。一个星期刚过,我就濒临崩溃了,决定周末找小F下馆子改善改善伙食,不然我怕有离家出走的冲动,算起来,也是时候见她一见了。
小F上班的地方离我们不远,我知道她喜欢吃甜的,便在美罗城的代官山定了个位子。
我不忍心扔下L独守空房,想喊他一起去,他却说有点不舒服,不大想动弹。我也没多想,叮嘱他多休息,便径自出了门。
我比小F提前了大概五分钟到达吃饭的地方,人很多,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也马上认出了我,挥手冲我打招呼。
短发变成了长马尾,个子目测有一米六五,其他变化不大。一条上白下蓝的修身连衣裙,一双坡跟黑色凉鞋,配上一只黑色手袋,简单不失明快,随意而不随便。
“大建筑师,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嘛。” 我打趣道,示意她坐下。
见面前我其实还有点紧张,毕竟高中毕业以后就没再有机会见过。我对自己说,就当见普通同学嘛,这招果然管用,第一句话出口,就感觉自己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第一句话就没个正经,”她微微一笑,熟悉的眸子,泛着熟悉的光,转瞬给了我一个白眼,“开吃开吃,边吃边聊,饿了。”
“你这儿肯定比我熟,你负责点,我负责买单便是。” 没钱不要紧,风度不能丢啊。
“这顿应该是我给你接风,欢迎回归我大天朝,不要跟我争,就这么定了,” 她边看菜单边说,不给我插嘴的机会,“不过待会要是还早,你可以请我看电影,反正就在楼上。”
我自然乐意奉陪,只是脑袋里好似冒出一个小人,友情提醒我说好像晚十点魔兽世界有成就......
啪,我彷佛听到一声闷响,丫还没说完就被我踹飞了,去他娘的成就团。
那天晚上其实我们更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交,而不是什么破镜重圆的恋人(也的确不是)。距离上一顿饭已经过了十年,我们聊了好多有意思的过去,不动声色地得知对方还单身。大概是觉得来日方长吧,并未提到各自感情上的打算,也许是怕打扰了当晚叙旧的气氛。除了提到L时她稍有异样,欲言又止,其他一切如我预想一样完美。
哦不,还有一点小遗憾,就是后来看电影的时候发现只有《唐山大地震》了,片子本身是好片,但不应景,这时候要来部青春片该多好。另外几部就不提了,都是网评超烂连回家自己下载都嫌浪费带宽的那种,不看也罢。
出影院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我们站在美罗城的大门口等出租。天空不见星星,显得格外的黑,夜凉如水,风缓缓地吹。
如果说吃饭时感觉不明显,那当她站在我身旁等车的时候,冷风拂过,我能觉察到我自己有点怪异。她还是她,毫无疑问,而且更加美丽动人,但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但却缺了少时那种幸福笼罩的眩晕感。
也许这就是成人与小孩子的区别,也许我更加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吧,我对自己说。
我们一边等一边闲聊,过了好一阵子,出租车还没来。突然起了阵强风,我感觉她会冷,便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她没有拒绝,说了声谢谢。又稍微过了会,她有意地咳了咳嗓子,好像下了决心,但仍不看我,轻轻的说:“你知道L在追我么?”
或许是我已经觉察到了小F和L都有点异样,又或许是我很久以前就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些线头,并且潜意识里曾去追踪过它们的起源,听到她说的话,我并没有非常地震惊,连自己都有点意外。
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她有多大的魅力,虽不是那种让人一见钟情的类型,但跟她相处久了,很容易会产生好感,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所以,如果我说我能理解L,我不是在装逼。
“你早就知道了?”她疑惑地看着我,我的反应远比她预想得要平静。
“没有,我也是刚从你这听到,”我顿了顿,说,“难怪我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来的时候他借口说不舒服。”
“他是怕万一表现得不够自然让你发现端倪的话,场面会很尴尬吧。”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好车也来了,我帮她关上车门,叮嘱她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外套下回见面再还我便是,反正我也不冷。
我只是感觉头有点疼。
12
那天到家都快十二点了,我见L房间还亮着灯,一推门进去,丫还在打副本。
“不舒服你也不早点休息,找喷是吧?”我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你特么终于回来了,老子当你路上被人劫了,准备十二点还没见到你人我就报警。”他瞪了我一眼,继续回头看着屏幕。
“我这种一看就是穷屌丝的,人家都懒得打劫。”我靠在桌边,一边看他两手飞快地操纵着鼠标键盘,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吃完饭跟小F看了场电影而已。”
L还在玩他的圣骑士,以前玩的德鲁伊,血精灵出来后他开始玩圣骑士,我们玩五六年以上的基本全职业都玩遍了,小号都有N个,就他还坚持着只玩一个角色。常问他怎么就玩不腻,他总是斜视着我们,一脸鄙夷的模样,吐出俩字:信仰。
他神色如常,两手依旧飞快,“噢”了一声,听不出什么异样,“不早了,你赶紧睡觉去吧,我打完这本也睡了。”
“嗯,早点休息。” 我不再多言,替他掩了房门,洗了个澡,回到自己床上。小F临走前说的话,还在脑海里一直回响,我信手拿了本书,想分散下注意力,却发现只是白费力气。
正当我心烦意乱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到地板上碎了。我一下子惊坐了起来,赶忙跑过去看个究竟。
L坐在床沿,低着身子,双手抱头,玻璃碎片洒了一地,水溅得到处都是。
我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
L跟我说过,从大一开始,他有时会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严重时头会痛得很厉害,需要找东西扶靠一下,或者坐下来休息一会,方才正常。
他一直没跟家人说,直到有一天突然昏倒在大学宿舍里,把他室友吓了个半死。
这些年他家人带他跑了好些脑科医院,却没查出病因,无外伤、无畸变、无肿瘤、也没寄生虫,什么都没有。医生也说不清楚,也许是某处神经受损,至于有无生命危险,尚不清楚。
“一不小心就成了神经病。” 他经常这般自嘲,语气里满是无奈与悲凉。
“老天爷嫉妒你而已,谁让你这么聪明。” 除了安慰,我们爱莫能助。
“不用管我,我歇会就好了。” 他听到我跑过来的声音。
“我让你多休息你不听,再这么倔我告诉你妈去。” 我一肚子火,但看到他那模样,只能暂时隐忍不发,开始收拾眼前的一片狼藉。
我先扶着他上床,让他靠在床头休息,接着把碎玻璃扫进簸箕,用拖把将地板上的水拖干。
这期间他一直紧闭着眼睛,不发一语,半晌过后,我收拾完毕,房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
“对不起。” 他突然说。
“下次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还是不出门了,” 我没好气的说,“别我一回来看你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你可是独子,我不想你爸妈拿我陪葬。”
“不是因为这个,” 他没有笑,声音一下子压的很低,好像怕被别人听见似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聪明人讲话就是含蓄,我愣了愣,知道他所指何事,缓缓点了点头。
“这又不能怪你,“ 我说, “喜欢谁有时不是你自己能控制的,再说了,这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剥夺。”
“你真这么想?”我的话显然让他如释重负,他睁开眼睛看着我,好像恢复了一点生气。
“以前我觉得你最懂我,几年不见,看来也不一样了。” 我苦笑着说。
“这倒不是,” 他忙着解释, “因为这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没想到你说起来这么轻松。我其实情愿你打我、哪怕骂我一顿也好,那样我可能还好受些。”
“我要真想揍你刚才就落井下石了,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拖了把椅子,坐着听他说。
“高三吧,那时不是给你当耳目么,于是我就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结果把自己也给陷进去了。”
“这么看来,还是我拉你下水的咯?” 我其实不意外,大学他也不在北京,要开始基本也就是高中时期。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 他脸有点红, “其实还是我的问题,定力不够。”
“小F怎么知道你在追她的?” 我不打算声讨历史了,毕竟事已至此。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丫的是不是做的太明显了?”
“怎么可能,我这人低调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高中没人晓得我的心思。只能怪我天真,没追过女孩子,所以硬着头皮去请教几位大神,估计里面有人走了消息。我请小F吃过两次饭,她大概听到了些闲言碎语,我就暴露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夜已很深,我打算把话敞开了说。但我话刚出口,就开始后悔。
我太了解L了,一旦他明白我知道了这件事,他肯定会选择放弃,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跟朋友争抢的人。本来我可以用更委婉的方式,这么一问,等于把他逼到了角落里,我有点于心不忍。
果然他脸上闪过一丝抽搐的神色,彷佛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的问题。沉默了好半响,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声音听上去无比苍老。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急忙解释,“我跟小F之间又没定下来,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别说了,我明白。” 他叹了口气,“反正我跟她之间也是不可能的。”
“你惹毛她了?” 我好奇地问。
“宅男的世界你不懂,对我而言,追妹子比拿服务器首杀还难,想好好聊个天都不会,还谈什么追不追。” 他再次陷入了低落。
L其实待人超好,体贴入微,就是木讷了点,没什么自信,加上兴趣爱好又窄,只懂游戏、围棋、数学、二次元等等,想追妹子的确比较难。不过我觉得吧,宅男都是可以拯救的,不信你看某屎黄色论坛。
“她只要不讨厌你,就有机会。” 我想了想,说,“过去我跟她的确算是错过了,但那时毕竟还小。算起来,你也喜欢了她很多年,我想你也付出了很多。在近乎消失了几年以后,突然加入进来,逼你放弃,我想我没这个资格,这也不公平。哪有谁注定可以和谁走到一起的道理,感情这种东西,谁说的清楚。”
“你是说我不必退出?” 他迷惑不解地看着我。
“我只希望,无论结果如何,我俩还是兄弟。” 我说完这句,也不看他,径自回房间睡了。
13
接下里的好一段日子里,我没怎么找过小F。一方面是我俩工作都比较忙,一方面我也有点顾忌L的感受。我们只是偶尔发发短信,但大多也就停留在嘘寒问暖的层面。
我也在琢磨自己,究竟对小F是怎么个意思。好像心里的地图还有片未曾探索,但我已经朝那方向走去,迷雾逐渐散开。
喜欢吧,自然是有的,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待她非同寻常。
但大家毕竟都是成年人,年纪也不小了,想更进一步,光凭一点喜欢是不够的。
我感觉天天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互掐:
“你特么是不是又怂了?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可以先从男女朋友开始啊,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其中一个是个急性子,正如我自己。
“且慢,这不叫怂叫从心,我看你现在并不是非要跟她在一起的样子,时间果然能改变很多啊。”另一个小人意味深长的说,俨然已经看穿了一切。
是啊,我也发现了,但我不想承认。
我一度固执的认为我这种心态只是时间过了太久而导致的精神疲倦,并不是我不想和她在一起,只是,我想喘口气休息一下,然后接着把这段路走完。
现在看来,我已经不想走完了。不管是一下子没感觉了也好,疲倦了也好,我找不到继续的动力了。
而且因为L的原因,我也多了一分顾忌。
感情果然是件很吊诡的事情,回国前还抑制不住兴奋,想着自己与她的未来;回来后,虽然还在想,但已不强求有她的存在。
L是先发现的那个,有一天他犹豫不决、小心翼翼的问我:“你是不是放弃了。”
那一瞬间我有好多话想说,屏了两分钟,脑子里闪过与小F的各种过往。彷佛我一旦承认,就跟当庭认罪一样,再无悔改可能。
最后我只是点了点头,再无言语。他问我原因,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L苦笑了一下,说:“我也已经放弃了。我连发个短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追妹子果然不适合我。”
我很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回了自己屋里。关上房门,能听到心里默默的叹气。
14
小F其实很聪明,我们再未互相提及过彼此感情的事情。我们继续保持联系,但跟普通朋友别无二致。也许对她来说,我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至于主要是因为L还是因为我自己,她也许无从知晓。
想来真是可笑,开始时我们不知道,也没有说;结束时,我们知道,但也没有说。从未当面表达出来,却已走完了靠近与分开。
回来后的第三年初,我结婚了,娶了曾经的高中同学,如今女儿也已近两岁。这是我对自己最满意的一次决定,没有之一。
过了一年,小F结婚,嫁给了她的大学同学,据说是特地为了她来魔都的。去年,其女儿出生,我们都恭喜她。她微信上跟我说:“好丑啊…” 我哭笑不得的说:“几个月后就好了。”
最近她微信上更新了头像,怀里的小不点安详的眯着眼睛,她低头看着,一脸甜蜜。
L是结婚最晚的,不过娶了我们初中班主任的女儿,让全班人都大跌眼镜。
后来一问,女方从小时候L去班主任家准备英语竞赛的时候就对L心生仰慕了。经我妈介绍,再次接触的时候L一开始还是拒绝的,最后还是女方比较主动,这事才成了。我还记得那时有一天L给我发了个短信:哥沦陷了。。
我当场笑喷。
所以你看,读书好还是有点用的,说不定能在哪个邻家小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写到这里,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
我个人并不觉得这是个Bad Ending,毕竟三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且乐在其中。
大家还是朋友,没有什么恩怨情仇。
如果给我再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选择现在这样,毫不犹豫,毫不后悔。
祝我们都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