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远
老连队有如故乡般亲切,是当兵人一生的怀想。
当兵在老连队时,回家的渴望很强烈,可一旦探家归家时,却惦记着连队,想着和战友们一起流汗嬉笑的温馨,于是提前归队了。一踏进营房大门,远远望见屋顶上的炊烟,望见走近身边来的战友友爱和善的脸庞,一路风尘刹时卸去,将家乡特产满袋散尽。
后来几经调动,离老连队就越来越远了。可那是我军旅生涯的根,那里有我挑战自己的呐喊,有军营磨炼我的烈焰,有我青春的变化,也有我淡淡的忧伤,还有老连长送我踏上新的征程前举杯的祝愿:“有空常回来看看,这是你的家。”于是,心情竟纠结不清,如同当兵时渴望探家,探家时渴望回到连队那样急不可待了。
远远望见的依旧是屋顶上的炊烟,尽职的哨兵,语意却有了陌生,请问,找谁?昔日迎上抢着帮我拎包,闹着要抽家乡烟的不见了。老连长依旧用瓷碗盛酒相迎,为我接风洗尘,一声欢迎回家,脖仰酒尽。
前年春,已是二十年后,我再回老连队,屋顶上依旧炊烟升起,却没了老连长迎我的深情目光。我对一个陌生的上尉说,以前我在这当兵,噢,回来看看。是的,回来看看。可看什么呢?目光不知投向何处。回来干什么?我审视自己。老连队是我军旅生涯的根,如果没有结过丰硕的果实,那么该如何面对根呢?我忽然明白了古人为何会有“近乡情更怯”的矛盾。
怯什么呢?怯学业事业无成,虽然老连队并不会苛求于我,正如母亲泪迎归来游子时,怎会在意他穿什么呢。可当我面对老连队时,还是反躬自问:我曾为你做过什么?回到老连队,并不是简单的探望,而是对军旅之路的回顾。
斜阳中,我离开老连队,没有回头。决心一路远足下去,再见你时,千祈不会因寸功未建而生出些无以为报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