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每一滴酒回不了最初的葡萄,我回不了年少。
老家门前的那棵老枣树终究还是被砍了,可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地和它告别。
从我记事起,那棵枣树就在了,斜倚着墙头,守在门前。树是奶奶在姑姑出嫁那年中下的,彼时我还没出生,爷爷曾嫌弃它长得不好看,地方也不好,就想砍掉它,奶奶不同意,她说:留着以后结果给华子(我父亲)的娃儿吃。于是枣树就在奶奶的照看下一天天长大,渐渐枝繁叶茂,遮天盖地。
关于枣树记得最多的并不 是那些清亮可口的像翡翠一样缀满树枝的小枣,而是那些不知多少个炎热的夏夜在树下纳凉的时光。搬了凳子,拿着蒲扇,蛙声一片,月光洒落银辉,坐在树下,听奶奶讲故事。她讲的多是异志奇谈和革命故事,印象最深的却还是那片星空。
“奶奶,月亮上那些黑黑的是什么?”
“你看,那个是房子,旁边那些是树啊。”
“那房子是谁住的啊?”
“嫦娥。”
“嫦娥是谁呀?”
“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为什么要住那么远啊?”
“这有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
“奶奶,我们能不能也住在月亮上?”
“人死了以后,就能住在月亮上了。”
“……”
“……”
后来,我到县城里上学去了。城里的天地很大,喜欢的事物很多,所以就愈发努力地学习,为了能去更大的城市生活而奋斗。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门前的那棵枣树也再没有去关注过。突然有一天,父亲来电告诉我奶奶去世了。家里人为了不打扰我的学业周末方才通知的我,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已经下葬了。一个人傻傻地跪在灵堂前,想着以前那些时光,想起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黯然泪下。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便和衣来到门前,才发现枣树的腰竟弯下来了,身躯也多了些许伤疤,枝干变得赤裸黑枯,像垂暮的老人,死气沉沉。我不禁潸然泪下,想起没能见奶奶最后一面,满心都是愧疚和悔恨。抬头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残月,奶奶慈祥的话语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可是那遥不可及无法跋涉的距离,让我在闷热烦躁的夜里感到寒冷。
不久前回家,枣树已不见了,它彻底朽掉了,没能再枯木逢春。是夜,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往事如烟,曾几何时,竟已物非人也非。第二天,经过门口无意中发现枣树的残根下泛起了一抹新绿,欣喜地叫母亲过来看,母亲说这是枣树的嫩枝,心情激动久久未能平复, 眼前不禁浮现出晶莹翡翠缀满枝干的场景,一场春雨滋养出一颗颗闪耀的生命。
枣树不再是以前那棵了,生命每一个刹那都在变化,且大部分是不可预测的,事物经历的变化也是不同的。从生命的变化中获得感悟,活在当下,不悔不忧,无怨无尤。
就像这棵新生的枣树,它经历过的风雨只有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