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那晚,我终于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记不得多少次了,在单位的上下铺双人宿舍里,在拥挤的出租屋单间里,我想像着以后会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中介带我来看房,房子的主人倚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电视…那天晚上,我思前想后,辗转难眠,想了一夜,虽然这房子并不完美,但如果我不买下这房子,我会后悔的。她就像我生命中遇到地对的人,本属于我,那种感觉坚信不移。几天后,我把房子买下来了。也许我不知道原来的主人真正卖房的缘由,或许她并不想告诉我。他比我更熟悉这房子里一切。
一个月前,银行的贷款手续办完了,房东把房子过户给我。从此,这座房子换了一个主人,换了一个名头,迎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主人。钱是个好东西,钱能买下你想买的东西,比如这房子的里的一切。
一天前,房东带走了他能带走的一切私人物品。
现在,电视开着,我坐在房东坐过的位置,倚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望着这房子里的一切。客厅里电视机、茶几、餐桌、还有不用分享的、排队等待的卫生间……我感觉东西一下子多了起来,每一件东西好像只有一个作用。 在我没有住进来的日子里,我记得我的生活很简洁,简洁到不能再简洁。一个人,一个包,一张车票,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
出租房里的只有一张别人睡过的床、空白的四面墙、一扇吱吱作响的门。那张床扮演了我生命中那段时光中的多重角色,一张床,也是凳子,又是沙发,小小的桌子也肩负着重任,书桌,饭桌,茶几。人也是,独自一人,扮演着自己的另一半,承包了生活中所有的事情,上班挣钱、买菜做饭、打扫洗衣,还有慰藉孤独的灵魂;同时也扮演着自己父母的角色,电话那头父母的嘱咐,原本他们关心的事情,想做的事情,都变成话语提醒着我,所有需要做的事都由我代劳。
慢慢地,我熟悉了这房子里的一切。
我知道那厨房里那个灯的开关坏掉了,我知道主卧房间里门口的一块木地板空了,我知道次卧的天花板上面漆鼓了起来还有墙上孩童稚嫩的画痕,记录着那些我未到来的时光。我熟悉邻居的作息时间,后来夜深了,我总能听过隔壁热水器加热的声响。这格子一样的房子,墙贴着墙,间距太小,味道、声音在这里肆意传播,屁大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有时我半夜突然醒来,常听到楼上撒尿马桶冲水哗哗声;又会在饥肠辘辘的午饭时间闻到隔壁飘来的浓浓香味;我甚至熟悉隔壁家的作息习惯,每当我躺下睡觉时,总能听见隔壁邻居家热水器燃烧的声音……客厅墙上挂着三幅画,上面画着玫瑰、兰花、莲花,一直挂在那里,房东没有带走,我也没有拆掉,好像它们就属于那个地方。
次卧是一间幽暗的房间,阳光很少照进来,即使白天也要点灯。至少很有阳光能照进来,我知道这个城市还有许多阳光永远照不到的地方。有时,我甚至幻想要安装一面大镜子,让更多的阳光反射进来。它还有一扇朝北的窗户,东风、西风、南风永远吹不进来。只有北风能吹进来,却吹不出去,风不会带走任何东西。
后来,我打算刷一遍墙。我本想把那三幅画拆下扔掉,拿起沾满白漆的滚刷,发现那三块地方总要比别的地方白一些。那是风吹不到,灰尘落不到的痕迹。当我再抬头看到那里时,心里不是那么舒服,总会觉得缺点什么,或许会有些失落的感觉。我放下滚刷,把画又挂好。我把剩下墙壁都刷 了一遍,墙上的一切会被永远封在里面,谁也不知道,墙里藏着什么秘密还有谁的记忆,谁也看不见,光鲜的外表下隐藏多少岁月的痕迹。
再后来,我换掉了那个坏掉了的开关,还有那块空了的木地板。
以后,这面墙、这房子只会留下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