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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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生命中最为神秘的力量,有时温柔如水,有时又如那刀割般锋利。有人说沉默是金,但在千行眼里看来简直就是狗屁。

七年前,千行做出了人生中的那个重大决定——嫁给千里,因为他像极了儿时憧憬的爱情。

家中重男轻女,从小到大,千行并没有得到父母太多的爱与关心。记得自己第一次外出打工身份证丢失,无助的她打电话向父母哭诉,最后只是得到了口头敷衍。还有一次,千行从外地回来提前告知母亲想吃韭菜馅馅饼,到家后却发现门锁紧闭,无奈下从院子外墙翻了进去,满怀期待地冲进厨房,掀开了所有锅盖,只发现了剩菜些许。

后来千行习惯了在外打工漂泊,渐渐学会了独立,在孤独中变得坚强。对这个家慢慢没有了期待,没必要就绝不回去,仿佛那个家就只成了一个暂住的驿站而已。

千行从不认可父母的爱情,自幼便目睹了父母吵架、打闹的婚姻,当时便只想着长大后一定要逃离。

除了父母失败的例子,一路走来,千行也见识了诸多他人的爱情,提及这个千行就心如鹿撞,要说最羡慕最憧憬的爱情,那一定是七叔和七娘的感情。

小时候千行经常串门,每次去七叔家都能够感受到那久违的温馨。七娘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七叔呢,他是个闷油瓶,虽然性格沉闷,但他对七娘的宠爱简直无人能及。曾有一回,还看到七叔背着七娘小跑呢。

故而当千行长大后遇见千里,她就已经有了预感,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真命天子!

千行的眼光向来很准,嫁给他绝非草率的决定,一直以来千里也确实如七叔那般,妥妥的闷油瓶,虽性格内敛却对她宠爱有余。

然而,七年后,千行又做了人生中的一个重要决定。

七年前,爱情不期而至,对于内向寡言的千里而言,生活陡然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

千行穿着很质朴,淡淡的妆容近乎素颜,留着清爽的短发,与自己见的寻常女孩完全不同,她的独特让千里心潮澎湃,被深深吸引。

她性格外向,侃侃而谈,与千里的少言寡语形成鲜明对比。因为内向,千里很善于倾听,他总能从她乐观的外表下觉察到那一丝隐隐的忧郁。当时千里心里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往后余生,让我来守护你。

千里有一个姐姐,年长他十岁,打记事起姐姐便不在家中,长大后更是远嫁外地。千里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但他的性格可能随了母亲,颇为孤僻,尤其是长大后越来越不想表达自己,心中纵有诸多梦想,却一次次被现实唤醒。

长大后的千里总是感觉现实与自己偏离,因为不善交际总感觉自己被孤立,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难尝其滋味。

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内心,父母的爱只会引起他的叛逆,无人能理解自己,直到成年后邂逅千行。

同龄人之间的孤独有了相遇,他们有太多的话想说给对方听。后来他们闪婚了,加起来只是相处了不到一个月而已。经历了七年之痒,本应幸福美满的他们,最终还是出现了裂隙。

“我们离婚吧。”下班后回到家里,千行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语气平静却难掩眼底的哀伤,缓缓地对赋闲在家的千里说出了那五个字。

“好。”千里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声音低沉,依旧那么惜字如金。千行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割断了他们曾经的甜蜜与承诺。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那简单的一个字,却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屋内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无情地敲打着两人千疮百孔的心。

他们再无过多的话语,没有质问,亦无解释,因为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或许,只是对的人在错误的时间里相遇。

千里选择了净身出户,房子和孩子都留给了千行,因为他知道千行不能再没有孩子,想到当初的守护之名,千里尽可能地履行着自己应担当的那些事。

离婚的那天,出了民政局。看着千行决然的背影,等她走远后千里再也绷不住自己的眼泪,在大街上哭得歇斯底里,心仿佛被撕成了无数碎片,每一片碎片都承载着往昔的回忆。


“妈妈,你怎么了……”

回到家里后千行就蜷缩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她不想在孩子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对孩子的话置若罔闻,没有嘶声力竭的声音,只有那无声的哽咽抽泣,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咽到肚子里去。

其实她并非不欣赏千里对梦想的执着,只是无法理解他追求的方式,在这份感情中,她失去了曾经向往的具有安全感的爱情。

千里回到了老家,难以坦言发生的这些事情。事到如今,总感觉一切犹如走马观花般虚幻不真实,不由想起了这些年一幕幕的经历……

“老婆,这个月破天荒了,工资开了九千多,快去网上看看衣服鞋子,你不要再给我省着了,捡好的买,要名牌!”

“钱是这么花的吗?瞧瞧你干的那点工作,把身体累坏怎么办?为什么劝你就是不听!”

“唉,这不是没有别的出路嘛,这个虽然累点但工资比打螺丝高啊!”

……

“老婆,我一定加倍努力,挣个一百万给你!”

“好啊,到时候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

“为什么你不能理智一点点,现在你失业一个月了,一直坚持着你所谓的梦想,你这梦想能当饭吃?”

“这次离职前我就想好了,那片区域我再也不想去了,我想寻找新的环境,流水线我真的做够了,没有一点提升自我的意义。”

“意义?那你倒是动起来啊,天天在家里看书写字这是什么意义?流水线的工作看不上,看上的工作又不去找?”

“我……我想静静……”

千里似乎进入了一个迷雾笼罩的森林,他奋力地想进去探索,进去后却怎么也走不出去。与世格格不入的他经历了工作失意后开始探索自己,生活不应只有眼前的苟且,还应有诗和远方。然后他逃避了现实,钻进了梦想中迷失了自己。

他其实知道自己错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千行务实,而他在追梦过程中严重忽略了千行。可他就是走不出去,仿佛被那无形的枷锁困住,一直在等待那个挣脱的契机。然而到最后却只等来了那决绝的五个字。

七年后……

没有了生活的琐碎,千里心无旁骛地深耕于自己的梦想,最终成长为某知名平台的一名签约作家,梦想已然实现,然后呢?为什么内心依旧无法欢愉?

成名后的千里再度陷入迷茫,思绪不由飘向千行。其实自从离婚后他的思念就一直从未停止,期间千里一直在以短信的方式向千里问询,汇报着自己写作与成长的点点滴滴,可是却从来没有任何的回应,只能寄情于写作中去。

后来他开始尝试着把他们的爱情写一部小说,写到最后才发现这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这本小说他未曾完结,只因他想续写一个美满的结局。


曾经,为了能亲自陪伴孩子,千行选择了薪资微薄但时间自由的工作。离婚后,经济压力如巨石压顶,她不得不割舍部分陪伴孩子的时光,将孩子托付给母亲,独自扛起生活的重担,全身心投入到孩子身上,孩子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刚开始孩子也时常问她父亲的去向,她只能撒谎说去远方赚钱去了,孩子将信将疑。期间她拒绝了千里的探望与援助,俨然成了一个经济独立的强势女性。只是她内心深处,一直蜷缩着一个和她儿时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哭泣……

千行这些年过得很累,直至孩子上了初中住校后,相对轻松了些许。但她依旧忙碌,努力工作,频繁地加班,只为给孩子提供尽可能好的生活和教育。至于再婚,她从未考虑,千里始终是心里的一根刺,至于那些短信,她只能硬着心给予漠视。

其实千行从未真正的放下这段感情,在孤寂的长夜中,她常常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老婆,我一定加倍努力,挣个一百万给你!”

“好啊,到时候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

“妈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到底去哪儿了,我也不小了,该告诉我了吧?”

这些年孩子问过千行很多次父亲的去向,千行总是闪烁其词,只说是去了外地。可孩子也不再懵懂,即便是远在他乡,为何多年来毫无联系,她不相信父亲如此绝情。

面对孩子的步步紧逼,千行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那无数的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些曾经和千里在一起的甜蜜与争吵的画面,如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放映。

这些年,她独自一人扛下了生活的种种艰辛,累得身心俱疲。在工作上,她拼尽全力,只为给孩子一个稳定的生活;在情感上,她将自己封闭起来,拒绝一切可能的新感情。然而,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想起千里曾经对她的好,想起他们一起许下的那些承诺。她忍不住地去看那些她从未回复的短信……

与此同时,伏在案台续写爱情小说的千里,突然感到一阵阵揪心,思念又开始泛滥决堤,他握了握拳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拿起手机,鼓足了毕生的勇气。

就在这时,看着短信的千行突然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老婆,我赚够 100 万了。”

看到这行字,千行的泪水瞬间决堤,与不明所以的女儿紧紧相拥。这些年的委屈、怨恨、思念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她想起自己曾经对千里承诺的回应:

“老婆,我一定加倍努力,挣个一百万给你!”

“好啊,到时候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此刻,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在等着他,等他实现承诺,等他真正长大。对于千里,她已经不需要他如何证明,只是需要一个恰当的契机。

她颤巍着双手,再次做了人生中的一个重要决定:“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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