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越过了国境线,离上一次回国已经两年了,不回家过年这件事,就和破处一样,第一次的时候特别艰难,要思前想后,几百个主意在脑袋里面乱飞,但是有了第一次以后,后面也就习惯了。这一点,李玔深有体会,他一个人在英国过年的时候,不喜欢去参加中国留学生或者华人的聚会,他更愿意把春节当成平平常常的一天,除了几个越洋电话以外,他感觉不到任何不同。不过嘛,他不回家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平常那个陪他坐十几个小时飞机的人,两年前突然转学去了美国,他有点恐飞,少了一个好朋友陪着,他就尽量避免坐飞机了,而那个人就是许宁。
他一早就把自己的行程告诉许宁,本来以为一回到上海,就能见到这个他经常想起的朋友,可是许宁在美国还有半个学期的课程,李玔一下子觉得毕业的喜悦和回家的兴奋都少了一大半。飞机颠簸了几下,李玔抬起头,四下里找空姐的身影,她们脸上的微笑能让他稍微好过一点。要说这个恐飞症,可是困扰了李玔很久,他平时非常喜欢运动,还是那一届校赛艇队唯一的亚裔,肌肉发达,人高马大,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偏偏只怕坐飞机,这事,许宁没有少嘲笑他。又是一阵颠簸,他双手抓紧了扶手,紧紧的闭着眼睛,想起了第一次和许宁放假回国的时候,同样是遇到了气流,他紧紧的抓着许宁的手,一股岩浆一样的热浪从他坚实的臂膀一直袭入他的内心,将它包裹起来。“1.2.3.4.5.6.7……害怕的时候,就数数。”许宁小声跟他说。“我不是害怕,我就是恐飞症,别的什么都不怕。”李玔有点尴尬的把手移开,许宁一直笑个不停。
“1.2.3.4.5.6.7.8.9.10……”李玔闭着眼睛念叨着,直到飞机恢复了平静。如果伦敦和上海之间有火车,不管几天几夜他都会坐的,上一次回伦敦,他还认真的考虑过坐船,好在有许宁陪着,他才感觉好一点。他想起了自己在赛艇队时候,每一次比赛,许宁一定在岸边跟着他一起跑,直到没有路了,还大声喊,李玔加油!李玔加油!他们的朋友编了一个顺口溜,“Jacky is John`s lacky……”Jacky是徐宁的英文名字,那句话的意思是,“徐宁是李玔的小跟班……”。终于,飞机平稳的降落了,下了飞机,李玔激动不已,走下梯子就趴在地上亲吻起大地来,引得别人一阵侧目。
一个月后,李玔在一家外企找了份工作,而且他恋爱了。女生是他们大厦一楼,一家咖啡店的店员。第一次见到宁静的时候,李玔就被她深深的吸引了,不是外表,而是她的笑,如果他会画画,他一定每天都帮宁静画一幅她微笑着端咖啡的照片,然后串起来,挂满一整面墙。有了宁静,他和许宁的联络渐渐的少了起来,以前,他们俩总是每天都在手机上发消息聊天,这一晃都快两个星期没有联络了,李玔心里面有种奇怪的滋味,那种感觉好像是他背叛了许宁。
他五点下班,宁静七点,所以那两个小时,他就点一杯咖啡,坐在离工作台最近都地方,美滋滋的看着宁静忙里忙外,有时候,恍惚之间,咖啡店的吧台变成了他们家里厨房的样子,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变成了他们的几个孩子,宁静在厨房里面挥勺舞铲,孩子们在厨房里打打闹闹,而他就欣赏着这一切,她连做饭的动作都优雅迷人,那些锅碗瓢盆,在宁静手里都成了艺术品,而她就是艺术家。李玔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宁静,这才发现,他是在咖啡厅里面。
“你生日快到了,不如我们连着双休请一天假,出去玩玩吧?”下班路上,宁静靠在他手臂上说。“生日?”李玔不是一个在意生日的人,“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我自己都快忘了。”
“傻大个儿,你的会员卡是我办的。”宁静顺势钻到他怀里撒娇,他一把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面,满是爱的味道。“你想去哪?”李玔温柔的问。“是你的生日哎。”宁静仰着头看了李玔一眼。“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想去,所以你来挑个地方,剩下的事交给我!”李玔环抱着宁静,攥着她的手,像是抱着一只小花猫。“那去日本吧,我一直很想去,刚好最近还有机票打折。”李玔一听机票,迟疑了一秒,但是马上又答应了下来,他觉得有宁静在身边,什么都不怕。
起飞的时候,李玔又开始了紧张,他看了一眼傍边镇定自若的宁静,努力的克制了恐惧,不想表现出这种紧张,但是身体要诚实的多,他双脚背绷了起来,脚趾头紧紧抓着地面,两只手握成了拳头,塞在座位里面。好在,很快飞机就平稳的像是被一个巨人托在半空中,他慢慢的深呼吸,开始和宁静聊起天来。他们开始期待这样一次旅行,东洋的异国风情,壮丽烂漫的富士山,静怡如画的京都,浓妆艳抹的涉谷,都让他们充满了期待。
忽然,飞机又开始了猛烈的颠簸,那种声音让人觉得,刚刚那个巨人生了气,马上要把飞机撕碎,李玔看到空姐都回到位置上,扎好了安全带,更加紧张了起来。这个时候,宁静握住了他的手,他记得那种感觉,那种犹如岩浆一般的热烈,再一次从他的手臂袭入内心,“闭上眼睛,跟着我数数,1.2.3.……”李玔呆呆的看着宁静,认出了他爱上的那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