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明月 (原创)
(接上文)等我们赶着牛羊到村口时,发现整个村子的气氛有点不大一样,平时这个时候正是生火做午饭的时候:女人们围着锅台忙碌着;男人们坐在自家门前的大柳树下,收拾农具,磨镰刀,或者手里不停地弄这弄那;老人们则用浸过水而变的柔韧的干草搓草葽(草搓的绳子)一一一准备捆小麦用。这个季节娃娃大人都不会闲着。
今天却一反常态,村子里静悄悄的,各家门前的树下很少看得见人,连平时喜欢撒欢追逐的猪儿,狗儿也失去了踪影,村子里显的异常沉闷而寂寥。我的心里惴惴不安,小心地把牛羊收拢到圈里,看到父亲倒坐在门槛上,嘴里衔着指头粗的自制的烟卷儿,闷声不响地吞云吐雾,母亲站在灶下忙乎着,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
我听到门前有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好奇地望外一瞅,看见根子叔的身影一闪而过。我一下子明白了,“准是该死的疯子叔把全村各家都骂了一遍!”我心里愤愤地想:“等我长大了有他好果子吃!”
这顿饭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我三下五除二草草吃完饭,撂下饭碗准备刚快逃离父母的视线,正要转身就被父亲叫住了。父亲紧绷着脸气冲冲地说跟他到村里去开会,自己拎着小板凳走在前面,我耷拉着脑袋跟在他的身后,母亲也顾不得洗刷,跟在我的后面,急匆匆的向村头的打麦场走去。
远远看见麦场上的大榆树下,乌压压地坐满了村民:大爷大妈,叔叔伯伯,大姑娘,小媳妇都到了。麦场下面的石磨盘上,坐满了我的玩伴儿:先前一起放牛的,在家里面玩耍的,几乎每家的孩子都到齐了。人们静静地坐着小声议论着,没有了往日的吵闹。孩子们也低着头,没有了平时的撒泼欢叫。我连忙挤进伙伴中间坐下来,心里愈发疑惑。
正午的太阳热得像个大火炉,剧烈地炙烧着大地,一丝儿风也没有。有人在不停地抹汗,有的人急着寻找荫凉,有人在不耐烦地发牢骚,人群在微微地骚动。这要在平时早就吵成一团,一哄而散了,可今天是个例外,全村子的人竞然像变了个样儿,愣坐在原地没有挪窝,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家看到队长根叔用板车拉着四爷爷,一步一晃的向打麦场走过来,人们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他们。四爷爷是我们村辈分最大,年龄也最大的老辈,他经历过清末,民国,差不多快80岁了,算是我们村的老佛爷了。他亲历过许多大事。这几年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一直卧病在床,一年多不露面了,今天却被根叔请出来了,人们低声揣测着。
几位年长的大叔早早迎上去,关切的询问四爷爷,四爷爷看上去很精神,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微笑,一撮白胡子,随着说话的声音,一撅一撅的。他向大伙打召呼时,声音宏亮而有力,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估计应该是腿脚不好使而已。大伙七手八脚把四爷爷从车上搀扶下来,坐在大槐树底下的草垫子上,热情地向四爷爷嘘寒问暖。朴实的村民对长辈的尊重是长在骨子里的,直到今天还影响着我们。
这时根叔清了清嗓门,吆喝大家伙安静下来,开始开会了。他开门见山的说,为什么要开这次会,就是因为各家没有关照好自己家的娃子,把河湾里的槐树给糟践了,这是万万不能做的事。“孩子小,不懂事不知道,难道大人也不知道吧?”根叔越说越激动,嗓门越来越大,口气越来越严历,大人们默不作声,孩子们悄无声息。
根叔发泄了一阵,总算消停下来。他停了停指着四爷爷郑重地对村民们说:“四叔是我们的长辈,关于这棵槐树的来头他最清楚了,今天就让四叔给你们好好上一课,看你们今后还敢不敢淘气”根叔嘴里喷着唾沫星子,用沙哑的嗓音又狠狠地加上一句:“从今往后,再让老子看到,那个狗松作贱槐树,我打断他的狗腿!”他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像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儿。
大人们小声附和着,孩子们好奇地瞪着眼晴,看着四爷爷,都想知道根叔所说的关于槐树的故事。四爷爷变的严肃起来,他用枯树枝一样的瘦手指捋了一下白胡须,眼里放射出浑浊而迷离的光,久久地望着远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一阵子才慢慢的开口了。而他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曾经让他刻骨铭心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