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做梦,她梦见父亲死了,因为不懂事的她竟然想伤害爸爸。她一下子就醒了,泪水止不住地流。好难受!她捂着脸,无声的哭泣。
早上起来,院子似乎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不,还是有的,妈妈没有做饭,弟弟在屋子里也不出声,就连枝头一贯叽叽喳喳的麻雀也安静了许多。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死一般寂静,但终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太安静了,她受不了了,转身回屋,将屋门关上。
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昨天晚上的情景,从欢声笑语到悲哀怒吼,就像是一场梦。多希望这就是一场梦啊!每当那声让她胆战心惊的“咔嚓”声响起,她的身体便发凉发颤。她想失忆,忘掉这些,把它们都从自己的脑子里推出去,永久删除!
大伯来了。
总算有人来了,她赶紧整理好情绪,等待着大伯的呼唤。虽然她一点也不希望这时有人来打扰他们家,因为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在他们看来,她大概是个不应该出生的十恶不赦的坏女孩儿。但她又实在需要有人来,来帮帮她,帮她拿个主意,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伯终于叫她了,她走出自己的屋子,走到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堂屋。她似乎还能看到医生们抬着父亲经过的影子,她抬头看到大伯满面愁容地站着,干枯的脸颊上爬满了深深的皱纹,想必,他昨晚也是一夜未眠。这让她想到了语文课本上的一个词:形容枯槁。她内心的自责与不安又加深了一些。
“昨天晚上到底咋回事?”大伯还是按捺不住,焦急的问。“你爸不肯说,是不是跟你有关?跟大伯说说,到底咋弄的?”她有点慌,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感激爸爸。爸爸竟然没跟他们说是自己弄的。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又忍不住了。妈妈在里屋一直偷偷看着,想要插嘴,这时也忍不住了,伸手指着她结结巴巴的说,“就……就是……是她,踢……踢她爸,才……坏的,就是……她”。大伯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妈妈,又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说:“我知道你爸是怕我们说你,但总得让我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呀,你跟大伯说说,我不跟别人说”。“昨天晚上,我们在床上玩游戏,就脚蹬脚,然后,玩的时候,我就不小心,用力蹬了一下,我爸的腿就响了,就,就断了”她断断续续呜呜咽咽地说着,一人做事一人当,她知道爸爸是为她好,但这事是瞒不住的。听完她一番话,大伯果然生气了:“妮子啊,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大了,不是小孩儿了,没轻没重,你爸那腿伤才好,好不容易能干活儿了,你这……唉,以后你家可咋办呐!”大伯说不下去了,背过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行了,别哭了,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照顾你妈跟你弟,有什么事找你三伯三娘,你爸那边有我和你二伯二娘照应着”。大伯嘱咐一番,叹了口气,走了。
她站着哭了一会儿,也回自己屋了。
昨天晚上,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没有想伤害爸爸。她恨自己没脑子,她早该想到,爸爸的腿有旧疾,她不该和爸爸玩那种游戏,而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她都12岁了,已经上初中了,怎么还能这么莽撞。她好恨好恨呐!
妈妈身体残疾,不能出去挣钱,爸爸又因为自己而住院,医药费要好多钱,弟弟还小,家里如今就剩自己一个人了。她想:不然我就不上学了,毕竟爸爸的腿是我弄断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出去打工,给爸爸挣医药费还有妈妈和弟弟的生活费。
一周之后,他们终于肯带她去城里看爸爸了。她既开心又害怕,她不敢见爸爸,怕爸爸生她气,责怪她,骂她。但她必须去,敢做敢当,就算父亲打她骂她,打死她,她也认了。
爸爸在重症监护室里,大伯嘱咐说“你爸年纪大了,得好一阵儿养呢,你去了,好好认错,别气他”。
这是她第一次来重症监护室,在医疗仪器中间,她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父亲,苍白憔悴的父亲。父亲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喊她过来。她竭力忍住眼泪,说好了见爸时不哭的。但她还是没忍住,哭得稀里哗啦。爸爸摸着她的头,说让她不要担心,养段时间就好了,今年开学让你三伯送,要好好学习,不要跟妈妈置气,给弟弟做好榜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医生过来说病人要休息了,请家属离开时,她才走。像梦一样。
后来她知道,医药费伯伯们付了,但爸爸还是坚持要还,说伯伯们也不容易。爸爸的腿果然恢复得特别慢,在家躺了半年才能下床活动。妈妈不会照顾人,伯母们就轮流来帮忙照顾爸爸。家里申请了低保和精准扶贫,学校给她和弟弟免了学费,每月还有营养费补贴。尽管日子拮据,但她和弟弟都不用辍学。她很满足。只是偶尔回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还是会心头一惊。
就当那是一场梦吧。总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