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月1日在韩国上映的由李沧东导演编剧并执导的电影“薄荷糖”,2018年4月26进行4K修复,时隔18年,李沧东导演的经典之作再次上映。
寻找纯真初恋的时光之旅。
1、薄荷糖
正如电影的片名,薄荷糖是本片最为重要的一个细节,它象征着金永浩的爱情,是金永浩一生仅有的眷恋。
薄荷糖在影片中共出现4次。
第一次,1999年,金永浩手里拿着一罐薄荷糖,在自杀的前几日来到初恋顺任的病床前,他说:“还记得我们以前每通一封信里就夹着一块薄荷糖”。他说“顺任,对不起。”这是金永浩的一生将要完结之时最后一次面对他的初恋,他的一生是苦涩的,但是他和顺任的爱情是薄荷糖的味道。
第二次,1994年,金永浩是一个春风得意的商人,和女下属偷情之后,女下属塞到他嘴里一颗薄荷糖,镜头里的金永浩若有所思。那一瞬间,我想他是想到了顺任,想起了他还是纯真少年的那些岁月,他的回忆里,总是有薄荷糖的味道。
第三次,1980年,金永浩是行装背囊还整理不好的刚入伍不久的士兵,部队接到紧急任务之时,金永浩匆忙整理行囊也想把那罐薄荷糖一并带走,慌乱之中薄荷糖被打翻在地。他的薄荷糖碎了,碎在了军靴之下,碎在了权利之下。也正是这一年,金永浩的人生轨迹彻底发生了改变。
第四次,1979年,金永浩是纯真的文艺青年,在一次郊游聚会中,他和顺任之间萌生了爱意,他对顺任说:“我喜欢吃薄荷糖,喜欢摄影”。
2.火车轨道
电影“薄荷糖”采用的是纯倒叙手法,火车轨道象征着人生的轨道,每一次时间的倒回都伴随着火车倒行,金永浩生命中重要的时刻也均有火车的出现。
1980年发生光州事件之时,金永浩失手枪杀了女学生的场地是在火车站;1984年金永浩拒绝了顺任,离别时将她送上了火车;1999年金永浩见了顺任最后一面,将相机变卖曝光了胶卷的背景是一列火车呼啸而过;最后,金永浩在铁轨之上了结了他的一生。
3.脚伤
1980年,入伍不久的金永浩随部队执行任务,那一年韩国发生了政府武力镇压群众的暴动事件,金永浩在任务进行中被流弹打中了右脚。在等待队友救援时,金永浩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学生,恍惚之间他将女学生看成了顺任,当他想掩护女学生逃跑之时却失手将其误杀。他的初恋被自己毁灭了,人生也被自己毁灭了,那时起,他受伤了,从身体到心理,伤痛始终伴随着他。
而后的时间里,每次有顺任出现之时,他的脚伤都会发作,他拒绝顺任之时,将对初恋的思念寄托于酒馆女招待之时,最后一次见到顺任之时。脚伤复发,也是他心里的伤复发,顺任的出现已不再是单纯的美好,随之而来的也有他不敢面对的过去,他害怕想起他自我毁灭的那一天,他对人生充满了犯罪感与无力感。
4.狗
1987年,做了警察的金永浩外号是“疯狗”,是让犯人闻风丧胆的“疯狗警察”;1994年做了商人的金永浩家里有一只叫“波比”的宠物狗,同事来家里为他庆祝乔迁之喜时他狠狠踢了波比,他说他讨厌狗,因为是狗,所以讨厌狗。
金永浩,他并不是讨厌狗,他是讨厌他自己。他对自己的过去感到厌恶,对他的现在感到厌恶,自杀前夕他来找曾经的妻子时说他只是想来看看波比,那时的他像极了已无回头之路的丧家犬。
5.胶卷
1999年,金永浩变卖了顺任最后留给他的相机买了当天的晚饭,他坐在天台上,月光之下,金永浩拉开了相机里仅存的胶卷。火车从他身后呼啸而过,他的一生再也没有牵挂,彻底和过去做了告别。
电影“薄荷糖”中上面出现的几个细节都在诠释着金永浩的人生,每一个阶段,每一个事物,是他人生的代表,也是他自我寻找的见证。在他落魄的人生里,只有那仅存的美好在支撑着他,当他再次吃了一块薄荷糖,当他最后一次见到顺任,当他曝光了带有他回忆的胶卷,金永浩自我毁灭的同时也是在寻找着内心的出口。1987年,警察身份的金永浩外出执行任务,在下雨天的酒馆里他借着女招待来回忆初恋,他说“他想走她走过的路,想看她看过的海,她淋着的雨他也在淋,他看着的雨她也在看着”。他从未忘记初恋,从未忘记过去,当他是风光的商人也好,当他像落魄的丧家犬也好,纯真美好的初恋从来没有离他而去。
人生是美丽的吗?
李沧东笔下的金永浩经历了历史浩劫,他的一生虽然短暂,却像是韩国现代史的一个缩影。
1980年5月18日,韩国发生了民主进程史上最为重要的暴动事件——光州事件,当时的总统全斗焕下令武装镇压所有示威游行的学生及百姓。金永浩作为刚刚入伍的士兵还是稚嫩的,他是这场暴动事件的执行者,也是牺牲者,在误杀女学生那一刻,他的人生也随之改变。韩国的民主化进程一直伴随着政治与斗争,在历时7年之后的1987年6月,韩国迎来了民主化运动的最高潮——1987年6月抗争,当时的韩国全国各地爆发大规模示威游行,民主改宪运动变成了全体国民参加的全民运动,当年6月29日,卢泰愚上台并发表了“6·29”宣言,全斗焕下台,民主改宪运动在韩国取得了胜利。那一年,金永浩是只抓政治犯的“疯狗警察”。时代风云变幻,金永浩的人生又一次发生变化。转而经商的金永浩也曾辉煌过,在亚洲金融风暴来临之前,他开公司,炒股票,做什么赚什么,神气十足。然而时代的更迭变换向来不给人留情面,韩国作为当时亚洲的四小龙之一也并没有因此幸免,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席卷而来,金永浩的人生也就此破败。
“人生是美丽的吗?”金永浩曾这样问被他抓过的一个犯人。金永浩也曾相信过人生是美丽的,学生时代的他是有着单纯浪漫情节的文艺青年,然而当他的人生轨道像铁轨一样出现分叉路口的时候,他选择了错误的那一条,误杀女学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意外,但之后他走的每一条路,却总是在趋利避害,逃避他的内心。他的人生是纠结的,顺任来找他他却学着别人的样子去摸女招待的屁股而拒绝顺任,送走了顺任他疯狂的骑自行车转而向身边所有的人发泄着内心的痛苦,他娶了不爱的女人然后和女下属偷情,看到红杏出墙的妻子在吃饭之前依然会祷告他会愤怒的甩门而去。他的人生透着苦涩,他对自己感到厌恶,对生活感到厌恶,他的人生是美丽的吗。
金永浩是善良的
李沧东刻画的小人物的命运总是带着悲剧色彩,从他的第一部作品“绿鱼”中混迹在黑道中青涩的退伍士兵莫东到第二部作品“薄荷糖”中的金永浩,再到第三部作品“绿洲”中替哥哥顶罪入狱的洪忠都,这些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命运坎坷,又都有着相似之处——善良。金永浩是暴力的警察,是出轨的丈夫,但时,他始终是个善良的人。也正因为他心存善念,他才活的如此挣扎,如此痛苦不堪。误杀了女学生是金永浩一生的污点,他从此再也不敢直视他的内心,不敢面对他唯一爱过的女人顺任。但是如果他将误杀女学生仅仅当做一次意外事故,当做是外界压力酿成的悲剧,他可以选择忽视内心,可以选择忘记,可以选择和其他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但是他忘不掉,他的整个人生都在为之付出代价,为之赎罪,金永浩的痛苦正是来源于他内心存有的善良,因此,他的一生并不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他的身上还有着闪光之处。李沧东曾在接受采访时说他更关心的是人和人生,他说“人生中的痛苦都是有意义的”。
人生并不是平坦大道,社会也并不总是一片光明,生而为人,每一天都在经历着不同的事情,面临着纷乱复杂的选择,当人生经历了痛苦,是选择向善,还是选择向恶,历史的长河之下,渺小的个人又该如何生存,洪流之下的个人是被裹挟着前行还是在前进中依然保留着自主的选择。善与恶,时代与个人,是历史造就了个人,还是个人成就了历史,每个人的人生是不是都是如此这般的在选择中蹒跚而行。
那么,人生是美丽的吗?
人生是像薄荷糖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