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深深深几许:旧日记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很羞于提起自己的年龄。微微隆起的胸部,不断拔高的身体,都在提醒着自己,嗨,你就要长大,从一个女孩到一个大人。

大人是什么呢?是已经到法律规定成年的年龄,是老人们口中十八岁的大姑娘。成为了大人,就要舍弃掉小孩子会做的事情,不能在街上疯跑玩闹追逐嬉戏,不能路过小卖部就定住走不动路看着琳琅满目的零食流口水,不能遇见一些事就难过哭鼻子。不仅如此,你还要学会怎样做一个大人。举止大方、谦逊有礼。见到二大爷就要叫二大爷,还要顺便问候一下二大娘以及家里养的那只大黄狗,无微不至、面面俱到。倘若有熊孩子在你家里撒泼打滚还把你心爱的小猫赶到床底下不敢出来,顺便又看上了你的风车摆件,你也要慈爱地摸着他的刺头,眉眼含笑感叹,这孩子骨骼惊奇,思维敏捷、将来必成大器。如此种种,再加上父母预备式地耳提面命,使我的十七岁过得尤其惶恐不安。

隐隐升起不断爆棚的责任心,异常脆弱又异常敏感的自尊心,和在一起是最烈的火药,在闷热的天气里一触即燃。终于,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里,爆发。哭泣,撕心裂肺,孤注一掷。仿佛整个世界都辜负了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最爱的人不在乎我,不理解我,伤害我,遗弃我。

这些都是在我曾经的日记里看到的话。

其实呢,十七岁的时候,我过得很快乐。

十七岁的时候,我上高二。好友在身边,暗恋的少年在隔壁。我的成绩起起伏伏,却在最关键的一次考试里,冲进班级前三。爸爸妈妈很爱我,奶奶也宠我,妹妹天真可爱,会把好吃的留给我。我会灿烂的笑,有明朗的眉眼。脑子聪明,却总爱胡思乱想。

也是这一年,认识黎深,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他从内蒙古转学,来到我的隔壁班,我和他本无交集,奈何姜华喜欢他。

缘分,就像庭院花树的枝丫,你不知道何时,会突然生出花苞,溢出浓烈的香,朦胧又使人迷醉。

姜华说,那是一段泥泞的路,我穿着新买的鞋子,不断度量,凭自己的长腿,能不能一下迈过去,而不至于弄湿鞋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前面,伸出手,一句话也不说,定定的看着我。他的眼睛很深邃,很黑,我的手心冒了汗。

姜华是我的好友,我的姐妹。

我七岁的时候认识她,她是很凶的女孩,会和男孩子打架,生猛,霸气,不顾一切。我忍不住怕她,所以并无交集。我只知道,她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有人叫她野丫头,她就会冲过来,和那人厮打在一起。

我们的关系,在十一岁的那一年,开始亲近。十一岁,去一个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上学。要走过一条街,再走一条街,再走一条街。我和姜华被家人们拉在一起,郑重交代,每天上学放学都要在一起。虽没有歃血为盟,但也算义结了金兰。结伴同行的日子里,追逐嬉戏,分享彼此的秘密和幻想。她体贴,懂事,无畏,勇敢。虽然有时倔强的像头牛,但是笑起来很温柔。或许因为没有父母的庇佑,显得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她几乎没有玩伴,我是她唯一的朋友。

十几岁的女孩,不会撒娇,过分逞强,我心疼她。悠悠岁月里,我不断地幻想,未来的某一天,会是哪个脚踩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来迎娶那个叫姜华的女战士。以后的时光,会护她周全,不怨不殇,使她不用身披铠甲,亲赴战场。

终于,等到十七岁,姜华遇见了黎深。她会羞红脸,会在提起他的时候熠熠生辉。但是,尘事嚣嚣,我们不管做什么,都是困难重重。姜华追逐着她喜欢的少年,我在旁看着欢笑,这些隐匿在校园中的悸动,混着五月的蔷薇花,在微风里流淌。那是十七岁的回忆,在十七岁生长,然后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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